第十四章
列车过了乌泉,再往西走半小时,就是南德了。
车过南德时天上连个月亮都没有,我的视线穿过南面山黑黝黝的阴影,在远处吃力地看到一些星星点点的灯火,那灯火的疏落让我看出这里并非一座繁华的城市。城市的繁华与否,夜晚才是真正的标志,再冷清的城市到了白天也会被阳光激活,而夜幕一落才又奄奄一息。南德沉默的远景就显示了她夜间的萧索,她的美丽和丑陋,无一不躲进厚重的夜色里,夜色由此而变得特别神秘和深不见底,似乎藏得住一切复杂的原因和结局。
从心情上说,我特别想在这里下车,好好地看一看这座深不可测的小城,好好看一看缉毒大队的那个院子。那院子在我的想像中已经被一再地扩大,大得像一座幻觉中的城堡。我还想看看在那院子的斜对面,只隔了一个街口的路程,安心住过的那间依崖傍水的吊脚楼。我甚至还想去看看,毛家的旧址,在那个深夜的搏杀之后就家破人亡的院落。那院落不知后来是否充公拆建物是人非,或者,早在何时做了谁家的新宅。
但我没有下车,我的目的地还在前面,我必须继续前行。按列车时刻表记载的钟点,我将在天亮之前到达清绵。
毛杰这个案子在毛家战斗结束之后,基本上算是告破了。毛杰的母亲被依法逮捕,父亲被当场击毙。虽然毛杰的哥哥毛放下落不明,但这个以毛杰父母为主干的贩毒据点已不可能再发生作用。因此可以说,缉毒大队一直在苦心寻找的这条毒品线路在南德的老窝,基本上算是被一举摧毁了。
毛杰的哥哥毛放,人称毛猴,据群众反映是个地道的狠主儿,周围邻居一向都很怕的。毛猴是毛放小时候的外号,想必小时候是个营养不良的样子。可从公安机关搜查毛家看到的照片上,成年的毛放是一个身材粗大,面目凶残的壮男,跟他弟弟毛杰的外表几乎没有半点相像之处。没准儿他俩有一个是他爸妈拣来的。后来缉毒大队围绕毛放这条线索又做了大量侦查调查工作,始终没有找到充分的证据说明他也参与贩毒,所以一直没有正式作为在逃的犯罪嫌疑人部署追缉。
安心在这案子的侦破调查工作稍稍告一段落之后,以身体有病为由,请假和铁军一起回了清绵老家。她在老家住了一个多星期,实际上并没有任何事情,也并不是为了养病,她只是想调整一下自己混乱的心情。在走以前,她和潘队长做了一次私下的长谈,把她和毛杰从认识到交往到分手的详细过程,连同自己在毛杰被捕后曾有过的那些隐秘的访惶和念头,统统向潘队长做了坦白。坦白也是一种倾诉,地需要倾诉。她一向把老潘当作自己的兄长,当作像父亲那样的兄长看待的,他是她惟一可以与之彻底敞开心扉的人。包括那些连铁军也必须瞒着的事情,她都可以告诉老潘。哪怕老潘骂她,骂她没有像他心目中那类优秀的女孩子那样,立场上敌我分明,生活上守身如玉。老潘骂得是对的,他说安心啊安心,你受过这么好的教育怎么还干这种荒唐透顶的事情。他骂了一通,安心哭了一通。他骂完了,安心也哭完了。然后他准了安心的假。尽管,安心没有明确地向他提出要求,但他们结束谈话时实际上已经达成了一个默契,那就是,安心和毛杰的事,老潘不告诉铁军。
安心回清绵去了。铁军是很赞成她这样停下工作,好好去休息一阵的。安心经常加班他是知道的,他原来还真没想到在公安基层单位工作会这么辛苦,连安心这种女同志也不能例外,连怀了孕也不能例外,这叫什么事儿啊!所以,当安心提出回家看看父母同时也休息一下的想法时,他一百个赞同,并且主动向报社请了事假,陪着安心一起回了清绵。
清绵是个小地方,却有中国西南最优美最经典的山峰和湖水,但这并不是清绵真正的诱人之处,清绵最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她的幽静,是那种与世隔绝的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