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肖童不动声色,他问:“是因为老袁吗?”
欧阳兰兰说:“我不知道因为什么,他只跟我说他没钱了,也回不去。他说他这么多年惨淡经营的家业,为我挣的这份家业,全没了。你知道吗,我们大业公司让公安局给抄了。帝都夜总会,还有燕京美食城,还有……,他们在成都就打电话去假装订餐订房,结果都告诉停业了。我们回不了家了。”
肖童问:“那你爸爸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他就一直在这儿住下去吗?”
欧阳兰兰没有回答,也许她和他一样,对他们今后的去向和前途茫然不知。她用力搂着他,他被搂得有些心烦便抽身坐起来。欧阳兰兰在他背后用双臂环绕着抱着他的腰,说:“肖童我问你,如果我真的穷了,你还跟不跟我,你会不会就把我甩了?”
肖童没法回答她,他只好有意无意地用了一种刺伤的说法:“先别说穷不穷,你能把命保住就万幸了。别忘了警察现在准是到处在抓你们!”
“也抓你!”欧阳兰兰赌气似地反击,“你以为没你事吗,老袁要是供了,第一个就得供你!”
肖童抱着自己的膝盖,不说话,他心里暗暗充盈着一种生存地位的优越感。他平静地说:“我不怕死,可你怕。”
说到死欧阳兰兰有点天生绿林的豪迈,满不在乎地说:“如果和你死在一起,我也不怕!”
肖童问:“你愿意怎么死?如果是我亲手杀死你,你愿意吗?”一 欧阳兰兰说:“如果我们已经没有活下去的路了,如果我们必须要死,真的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肖童看了她半天,拿过她的一只手,在上面拍了一下,击掌为盟地说:“好,说定了。”
欧阳兰兰带着几分顽皮和好胜,说:“可我也想让你死在我手里,死在我的怀抱里。我得等你死后,抱好了你,再死。这样我们就是上了天堂也能呆在一起,投生转世,也能投在一起。”
肖童脸上半笑着,心里冷冷地,问:“你是说,你要我死在你头里?”
欧阳兰兰歪着头,措了半天词,说:“你先死,我跟着,就算是一起死吧。难道你真的计较这一两秒钟的先后吗?”见肖童不语,她笑了,说:“咱们真是神经了,谈了半天,全是死呀死的,太不吉利,你放心,我爸爸刚才说了,只要我们能过这一关,他就有办法东山再起。他说他以前给我许的愿都算数,他一定能让我到国外去,让咱们俩都去!我相信我爸爸。”
在以后的几天里,欧阳兰兰的话题总是离不开未来家业的重振和死。她对未来,对她无所不能的父亲,充满了希望和信心。但或许,她或许也隐约地,触摸到了死。
西藏,也正是这样一个潜藏着生命之源,布满了死亡之谷的带有象征意味的地方。当欧阳天这些人的沉闷和叹息告一段落之后,他们开始有兴趣走出这个孤立的小楼和院落,走向荒原,欧阳天借了钟老板的越野吉普带着他们游历了附近冰雪中的高山和湖泊,寺院和城堡,草场和荒滩。他们开车经过一座座经幡飞舞的民村,看到一个个摇着摩尼轮从草原深处走来的朝圣的藏人,听到一声声“唵、嘛、呢、叭、咪、哞!”的梵音咒语,那神秘的声音从喜马拉雅,冈底斯。唐古拉和昆仑山那边无休无止,无始无终地四面飘来。肖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清湛的天空,蓝得像画报上的海。空气纯净透明,无可形容地清新,清新得带着些大地之初的野气。有时他们走很远也看不到一个人,天上没有云地上没有草,到处散落着灵性的石头和风干的动物尸骨,静卧着连绵的崇山峻岭,给人一种苍凉超凡的极地气韵。冰清玉洁的湖边,成群的野马,一看见他们的汽车,就狂奔如潮,像一片瞬息崩发的黑色的泥石流,一发而不可收拾。
偶尔他们也会邂遁一个集镇。欧阳兰兰便会忘掉所有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