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分(1)
萌都吓了一跳。
“出去!你简直不像我的女儿,不像一个共产党员的后代!”施万云终于爆发了,“你们是从蜜罐子里长出来的,以为自己天生就该享福,你们见过中国过去是什么样吗?见过帝国主义杀中国人吗?我们死了多少人才打出社会主义,死了多少人!光攻四平,就死了多少人!……打出了社会主义,是为了给你们随便骂的吗?你们这些娃娃,竟然对毛主席也指手画脚,有什么资格!滚出去!”
客厅的门砰的一声,一阵咚咚的脚步在走廊穿过,接着,季虹的房门撒气般地狠狠摔了一下。客厅里,宋凡唧唧咕咕地埋怨着,一会儿,全都静了下来。
“哼哼,”施肖萌的鼻子里很勉强地笑了两声,然后端起饭碗,“没事儿,我爸爸就这样儿,老头们对现在的年轻人总是理解不了,动不动就拿旧社会比。”
周志明闷头吃饭,心里面沉甸甸的。在感情上,当然,也在道理上,他是不接受季虹的观点的,季虹放这种“厥词”已经不是一两次了,他并不像头一次听见时那么难受,似乎“久闻不知其臭”了。此刻心里的沉重,大半倒是为施伯伯刚才的激动而来的。他能理解他的激动,但对他批评季虹的角度却多少觉得有点简单和陈旧。他觉得季虹对自己的生活道路已经有了相当固定的和具体的看法,远非一两句道理所能改变,如果一味拿她已经幻灭的那些理想信念来说教,只能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适得其反而已。周志明自己也说不出,如果一个人对所有的大道理,革命的信念和原则都已经感到苍白乏味了,那么该用什么来使她警醒和服气呢?他说不出,也许,也许,只有历史吧……
他很想把这些话同萌萌交流交流,话至嘴边又止住了口。萌萌最近埋头功课,政治思想方面的事儿不去多想多看,跟着她那些同学人云亦云,他和她一谈起来,每每不投机。特别是他自己还没有搞懂或者找到答案的问题,他现在就避免和萌萌谈,萌萌很任性,免得不快。所以他只是低声地对她咕噜了一句:
“你姐姐是不对。”
“社会上本来就有很多阴暗面嘛,咱们国家有的方面就是没搞好,还不让人发发牢骚?发牢骚也是忧国忧民,我们大学里的同学也净发牢骚。”
“发牢骚看怎么个发法儿,我也发,可你姐姐……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吧,她有点,怎么说呢,我说是有点自私,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不能触犯,也不能委屈,真的,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就是有这个感觉。你姐姐有好多优点,我承认,但一个老是觉得个人利益得不到满足的人,看事物的眼光大概会变得越来越阴暗的。”
“我不懂什么叫阴暗,你就说那条破管子吧,从十一月初就开始修,到你来的那天才修完,足有半个月天天回家都得跳沟,晚上沟边还支个二百瓦的大灯泡,照得你一宿睡不着觉,连江伯伯那些天都跑市委招待所过夜去了。到现在,废土还不给清,就冲市政工程队这帮官商老爷,谁没个意见呐,发发牢骚就是个人主义,自私,眼光阴暗?”萌萌笑了一下,“我看你才阴暗呢,你这职业习惯就老是把别人看得那么坏。”
“你说的和我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算了算了。”他觉得还是不该在背后多说季虹的坏话,所以没再恋战,闷着声往嘴里扒着饭。突然,他的筷子一停,霍然抬眼,“你说什么?咱们门口的地下管道是夜里施工的?”
“可不是吗,等你白天上班了,他们也回去睡觉了,你下班休息了,他们又来了,把我们给气坏了!”
“原来是这样!”他扔下饭碗,猛地站起来,从饭厅跑出去了。
“怎么啦?一惊一乍的,什么毛病!”施肖萌端起碗,莫名其妙地跟出了饭厅。
“有电话号码本吗?”他按着电话,愣愣地问了一句。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