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分(2)
“咳,”她拦住他的话,“你把心都操到哪儿去了。”耽了少顷,又放重语气,说:“志明,有句话我一直不想跟你说,可现在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你……应该在事业上有个稳定的环境了,生活上,也该有个幸福的家庭了,这些,其实都已经摆在了你的面前,你,你不要破坏它。这个案子,你不再插手,对你只有好处,况且,况且一个政法书记的女儿,判教养三年也就算可以了,总比一点儿不判好吧?”
“政法书记的女儿就可以重罪轻罚吗?”周志明没有被说服,反而情绪激动地站起来,好像要冲她发一顿火儿似的,但却没有马上接着说下去,隔了一会儿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平静地说:“你知道,我也是个干部子弟,从感情上,我特别希望我们的领导干部真正有威信,真正受尊敬,受爱戴,因为在人们的眼睛里,他们是代表了党的。所以我一看到有些领导干部办些不自觉的事情,心里就沉甸甸的放不下。你说我操心太多了,对了,我是太爱操心了,没办法呀。现在常常能听到对党发牢骚和抱怨咱们国家的话,说实在的,不管这些话有没有道理,我在感情上都是不痛快的,就好像别人骂了我自己的爹妈一样,总忍不住想跳出来说几句解释的话、维护的话。可是有时候,我自己也忍不住要发牢骚,因为看到的那些事,更叫人不痛快。”
严君沉默了。
“小严,你不觉得乔部长今天专程到这儿来讲的这番话,在冠冕堂皇里面掺杂着私情吗?我是觉出来了。我并不是为了我的回避而生气,就说是正常工作中量刑偏轻,那也没什么。可乔部长以政法部的名义跑到办案单位来直接定调子,而且又轻得失去了原则,纪处长不认真考虑就随声附和,这难道是正常的吗?我知道我提意见没有我的好处,可我偏要提,把话说出口,我心里就无愧了。”
“唉!”严君不能再劝什么了。
中午,她从食堂回到办公室。屋里只有小陆一人独坐桌前闷闷地抽烟,她连看也没有看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拉开抽屉,取出一本书看起来,就像屋里没有他,就像上午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她现在对小陆反而很平静了。
“你恨我吧?”小陆阴沉沉地把一口呛人的烟气吐过来。
隔壁,有人在打扑克,一阵喧哗笑骂声穿墙送过,把这间屋子里半凝固的酸苦的空气稍稍冲淡了一点儿。窗外,大概很远的地方,噼啪地响起了零星几声鞭炮,像是急性的孩子在催促着春节的到来。鞭炮声很脆爽,听来仿佛是从自己压抑的心里迸出的几粒小气泡。
“我可怜你。”她竭力平静地说,连头也没抬,但却能感觉到他射来的疑惑的目光。
“我上午只不过是披露了一下事实,难道也有什么不对吗?”小陆朝天长长地喷了口烟气。
“行了,”她抬起头来,“又没有人谴责你,既然你问心无愧,何必要急着表白解释呢?”
“我看得出你生气了,你恨死我了。可我声明,我揭发他绝不是为了你,绝不是!”
“你揭发他?你有这个资格吗?对他你只欠着情分,只有感激的义务,报答的义务,而没有落井下石的权利!要是我,绝不为了你那点儿本来就活该的委屈去坐牢!”她压不住一腔的愤慨。
“他为我坐牢?难道当初是我请他曝毁我的胶卷的吗?哼,现在一说起来好像都觉得我欠了他多少恩典似的,我就不服这个气!”
“你的胶卷?那是你的耻辱,耻辱!”
“得了,别跟我来这一套了,你没镇压过群众?周志明没镇压过群众?没镇压,你们七六年上广场干什么去了?说穿了,他当时要不是为了未婚妻的身家前途,也未必要毁那个胶卷,不然,粉碎‘四人帮’以后他为什么一直守口如瓶呢?不就是想让人说他是出于公心吗?这点把戏我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