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2)
我把那台小录音机拿出来,招呼孙子,“来,爷爷送你一件礼物,你在学外文吗?”
“录音机!”孙子惊喜地扔下折叠床,接过去摆弄开了,媳妇应声走来。
“哟,早知道爸要买这玩意,真应该告诉您一声,别买这种一用的,只能录不能收,要买,不如买个两用的、大个儿的呢,还有那种双卡的,更好。反正一次可以带进一大件来,免税。”
我愣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使馆的人说,大个儿的北京也有。”
“那多贵呀,贵好几倍。”
孙子抱着录音机,怕被人抢去似的,说:“还是小的好,买来大的你们又该拿去听音乐了,还是不给我。”
“要是有大的,拿寄卖店去一卖,三七牌的,两千多块呢,能买十个小的来,还少得了你的?”
儿子正蹲在那儿给孙女洗脚,这时直起腰来,说:“我顶腻歪那帮物价局的,不管什么破玩意儿,沾个洋字,立马身价百倍,在国外没人要的便宜货,到咱们这儿都成宝贝了,两千多块?我才不叫他们抓冤大头呢,冒傻气!”
媳妇不理他,又说:“爸,回头得空儿,好好跟我们扯扯外面的事,反正这辈子咱也出不了国了,眼见不着,耳闻也是福气。”
我笑笑,说:“那好,我跟你们扯扯外面的事,奇事多着呢。你们给我扯扯大陆的事,咱这北京,我都眼生了,都摸不着道了。”
媳妇说:“爸,我们还真没料到您这么急就回来了,我们俩原先还合计呢,想劝您搬到日本去,然后让孙子到您那儿自费留会经年德月的再想法把我和小成也办出去投亲靠友,咱们不就能在外国团圆了吗,那多好。”
我愣了半天,说:“美不美,家乡水。外面看着好,可咱们住着不舒服。你们不知道,我这半辈子,就好象一直在外头跑单帮,如今回了家,才真正觉得安稳了。”
IL十埋怨媳妇:“爸都回来了,你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别看外国人一个个的都挺阔,干起活儿来可得玩儿命,不玩儿命解雇你。要讲舒服,还是中国好。”
我说:‘欺是这话,年轻时有把力气,还能活一天乐一天,到老了,那个认钱不认人的地方,谁管你呀。老人最惨。这边呢,再怎么穷,是我的家乡,有我的亲人,我为什么不回来养老?”
他点点头,“那当然了,小日本有什么好的,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小窄条上,谁还爱凑那份热闹去。甭说别的,咱们中国,光卖地方,一亩地十万块,这钱就老了去了,不信算算,比日本保险富他妈一倍,你说还比什么吧,比人,咱也是世界第一!我顶看不上那号崇洋媚外的。”
媳妇翻翻白眼,问他:“你给孩子洗完了没有?”
“洗完了。”
“洗完了不赶快擦干净,论‘砍大山’,你才是世界第一!”
话就这么岔开去了,时间确是很晚,孙子吵着伯明天起不来床误了上学,于是收拾睡觉,一夜无话。
开头几天过得很快,白天,一家人各自上班、上学、上幼儿园,只剩下我一个人,但我并不觉得寂寞,我愿意各处走走,买报纸看,吃北京的风味小吃——炒肝、豆腐脑,卤煮火烧,还有焦圈、薄脆、大麻花、糖耳朵、艾窝窝,一样小吃就是一个古老的故事已吃完这些“古蓄’,再瞧瞧充影;我也得快煮熟悉今天的生活。晚上照例叫家里人给我说说,说北京这几十年的沿革变迁。
不过,媳妇倒更有兴趣猎奇外面的事情,仿佛那是一个百谈不厌的话题。
“爸,听说在国外一个星期能盖起一座摩天大楼来,真事假事?”
“我没见过。”我真的没见过。
“穷人也骑摩托车?”
“摩托车,那倒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