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她终于放开了声音:“吴晓,我住在北京扬州胡同我的家里,那是我恋爱结婚和幸福生活的地方。你真想找我,就去那儿吧!”
林星含泪说完了这几句话,转身跑开。她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她这一跑,对她和吴晓来说,很可能就是永别。但她的精神已经虚弱疲惫,伤痕累累,已无力再与那位开着跑车的阔妞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肉搏。而且,她是吴晓的妻子,是吴晓法定的妻子,她要是在一个插足进来的情妇面前去哀求丈夫,等于丧尽了做人的尊严。
她拼命地跑,直到看不见吴晓。外滩沿街那一片都市之焰的灯火,也陆续熄灭了,整个黄浦江都沉入昏暗中等候黎明。她在黎明之前才回到自己的住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离开了让她身心交瘁的上海。
一路上她让自己心情平静,沉默地看着火车的窗外那一个个移动的乡村城镇。沿途数不尽的高山和平原,不知不觉地把她从一个狭小微观的情感空间,带入一个开阔宏大的现实天地。让她感触到世界的巨大和生命的永恒。而她自己,自己死去活来的一切,不过是万顷海洋中的一个转瞬即逝的浪花。但她还是固执地想,这朵浪花对于海洋来说不算什么,可有可无,而对她自己,却是整个大海,难以超脱和无视。
她回到了北京,回到了扬州胡同,回到了曾经承载了他们那么多温情和悲伤的小屋。屋里的一切让她牢固地相信她确实拥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过去的一切恍若昨日。尽管,她此时在这屋里显得那么形单影只。
一个人面对厄运也就面对了自己的胆怯,面对胆怯就能发现自己的脆弱,但是,在惊慌失措无路可逃的绝境中,你总有镇定下来的那个时刻。就像和平的人突逢战争,幸福的人忽遭不幸,迟早都会把心态调整到一个新的位置,都会在自己的身体里重新找到力量的源泉,人的生存本能其实总有你未曾意识到的惊人潜力。
她还记得,在她爱得最深切最幸福的时候,她也曾有过非常宽广的胸怀和非常达观的心态。她那时就想到即便吴晓真的移情别恋她也绝不恨他。命运和生活曾经那么慷慨地把世间最美好的爱情和最动人的男孩都赐给她了,她还不满足吗?曾经拥有就代表了永恒的体验,永恒本来就只存在于人的内心,存在于内心那永不磨灭的记忆和感动!
这样一想,她就认识到自己得到的东西还是很多的。在这个时代里,最让人趋之若鹜的就是金钱和权力,而在通向金钱和权力的必经之路上,又布满了让人异化的陷阱荆棘。异化,她想,这是一个很哲学的词。在心理学类似的概念中,常用的词叫变态。她想,现在要做一个正常的人反倒不那么容易了。要能守住正常人的情操和气节,无论热恋和失恋,富足和贫穷,都保持一颗平常的心,那已经很高尚了,很不容易了。她想,她还有很多的事可做。她有一个她喜欢的工作,她今后可以去采访更多的普通人,然后忠实地写下他们,和他们一同喜怒哀乐。这是一个能让人非常充实和有所寄托的事业。
于是连她自己都没料到,她只用了一两周的时间,整个儿心情就安静下来,不再那么痛不欲生了。心里想起吴晓时,都当做了怀念,一种幸福大于哀伤的追思。她依然会去天堂酒吧、月光酒吧、金丝鸟酒吧、小四川餐厅和静源里的那间小小的咖啡馆,以及所有过去和吴晓共同相聚的地方,找一个僻静的座位,听听音乐,喝杯饮料,点一两样吴晓爱吃的东西。她甚至想着吴晓二十三岁生日就快到了,他过去还抱怨过她没好好弄花样给他过生日呢,林星就计划这次给他好好过一过。吴晓,过去的吴晓,成了她的一个精神上的爱人。现实中的吴晓她不去想了,她不知道他离她已经多么遥远。
所以,当有一天她的房门被人敲响时,她不再像过去那样激动地以为是吴晓回来了。她平静地拉开房门,看到一个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