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了漫长的打盹,当李水珠睁开双眼时,也正是吴学恩睁开双眼时,两个人彼此打量了一下,似乎正在确定他们从陌生到坐在一起的现实力量在哪里。吴学恩拉了拉她的手说:“我们成功地离开了那座小镇。”她的心惊悸了一下,回到小树林,如果吴学恩不拉她的手,也许她会心无旁骛地跟他在一起。
她的心现在又混乱了,小盹的时间让她恢复了一些体力。而且现在已经离开了小镇,那座被吴学恩比喻成瘟疫的小镇,不再让她窒息了。然而,她需要的是摆脱,双重的摆脱,除了后者给予了她身体的惊恐和颤栗——她差一点就在小树林里成了一个男人施行强暴的对象,这种记忆太强烈了,怎么可能轻易地就相信吴学恩呢?她了解城市火车站的混乱,这混乱就像打碎的玻璃花瓶一样呈现在眼前,此刻,她凭着敏感已经察觉到吴学恩对城市生活的陌生感,当他们离开火车站时,吴学恩便被黄昏所淹没了。他是怎么消失的,刚刚还走在前面,在旁边一侧时,在陌生气味中像一只流动的包裹一样,被任意地挤来挤去,却在转眼之间消失了。她李水珠环顾着四周,她太高兴了,这是她离开李水苗事件之后,让她碰到的惟一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似乎摆脱了一个无赖,一个威胁她身体历史的无耻之徒,甚至是一个强暴犯。所以,她趁机在混乱的人流中奔跑着,她太了解这混乱了。它直面而来,每一次母亲让她到火车站接亲戚时,她都喘不过气来,到处都是行李箱子,到处是一堆堆箱子,到处是载帽子的、披头巾的、穿西装的、露着胳膊的人流;到处是打哈欠的人们,在火车站,一个人打出哈欠可以带动多人打出哈欠,仿佛像一种来苏味儿,令人窒息地左右飘动,这一切都暗示着火车站的混乱已经入侵了她的身体,所以,每一次经过火车站,她都感到疲惫不堪。
奔出火车站最为重要的就是寻到离开火车站的工具它当然是出租车,无论钱包已经开始在手中变得单薄,她还是要打出租车——这有效的速度工具转眼之间就已经把李水珠带到了最繁华的闹市区域。她太了解城市了,只要她置身在繁华处,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摆脱了那个无赖,她现在已经不叫他的名字了,她就叫他为无赖。在向火车站往外走的时间里,她已经凭着一个城市人的敏锐感觉到一个小县城开摩托车的男人的——小地方气息。他仿佛四处摸索着,被一座城市四面八方的路径弄得透不过气来,他就是在这种透不过气来的世界里迷失方向的。这正是她的时机,她摆脱了她逃亡生涯中碰到的触犯、危及过她身体中的无赖,现在她可以如鱼得水的潜游在一座大城市中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