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她见到母亲了,当她把面孔贴在窗玻璃上时,母亲躺在床上,果然像她所想象的那样,这个午后是松弛的,就像人的身体在午休。就像人的身体站着或躺下的姿态,此刻,走廊上竟然看不到一个人,更见不到她所想象中的便衣警察,她的心就这样松弛着。继父来了,这是继父,人似乎比不久之前老迈了一些,手里拎着一只暖水壶,从另一边走过来,一见到李水珠,他似乎就松弛了,那不是一种在孤寂和无助中见到新人的松弛感,而是一种把包袱问题递给另外一个人的松弛,他低声说: “你回来就好了,你母亲总是说你在外旅行,是啊,我在等待,听到你电话时,我就知道你要回来了,你回来,你母亲就有照顾她的亲人了……”他把暖水壶递给了她,就离开了。
李水珠想,尽管自己戴着墨镜,继父竟然也能认出自己来,难道墨镜失去了掩饰、伪装的技能了?她迟疑了几分钟后又安慰自己说:因为继父在过去的日子太熟悉自己了,而且自己在过去的日子里也常戴着墨镜出门,这并不奇怪。她推开门,母亲突然醒来了,她依然戴着墨镜。然而,母亲很快就认出她来了。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母亲依然神智清醒地看着她说:“你还是回来了,回来就好啊。”她把脸贴近母亲的脸。母亲说:“快把墨镜摘下来,让母亲好好看看你。”她摘下了墨镜,母亲说:“你妹妹死了,这简直是一个谜,你能告诉母亲她为什么到要从22层楼上坠落下来吗。”
“我不知道,我们出门后就分手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会到饭店的顶楼上去。”
“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逃走呢?警察总是问这个问题,每当问这个问题时,我的头就会痛起来,哦,水珠,我只好说你去旅行了,你那天晚上同水苗离开以后,你就去旅行了……警察好像对我的回答不满意,他们说你旅行回家,一定要通知他们,看见那只花篮了吗:那就是一个女警察送来的,她对我说你也许就要回来了,让我放宽心,她还说李水苗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她已经接管了李水苗的案子。这女警察真年轻,好像哪你年龄很接近……”李水珠本能地看了看那只花篮又看了看病房门,母亲说话时,好似乎总是能感觉到门在响动,似乎走廊上有人过来了。母亲还告诉她说,她的脑真的萎缩了吗?然而,她不敢相信,因为她的脑依然在思考着,运行着,医生直言讳不告诉她,她的朋脑或小脑只会随同时光在慢慢地萎缩,尽管如此,母亲并不接受这个事实,她想出院。她说她用不了多久就会出院。她此刻想抓住李水珠,她说:“你应该到公安局作证,去说清楚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水珠啊,事实很重要……”
李水珠出了门,她想给母亲去买一碗面条,因为母亲直到现在还没有吃午饭。她下了楼,依然戴着墨镜,半小时后,她端着面条上楼来了,她很小心,在接近母亲病房时,有意放慢了脚步,果然,她听到了声音,她小心地靠近门,侧身窥视了一下,是一个女人,并不是护士也不是医生,就是一个女人而已,而且很年轻。李水珠顿时就想到了那个女警察,难道是那负责坠楼案的女警察吗?她回顾了一下母亲的朋友,在母亲的老人圈之中,她没有如此年轻的女性朋友,这么说,她就是那位女警察了。
李水珠把盛有面条的器皿放在门口,转身就溜走了,她感觉到窒息般难受,她下了电梯,她顺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溜出了医院,她受不了那个便衣女警察的存在,她忍受不了这种纠缠,她打了一辆出租车,上车时,她麻木地不知道如何告诉出租车司机应该到哪里去,她只是说朝前走,朝着护城河岸环行而走。出租车司机点了点头,以为她想看护城河的风景。其实,有一种潜意识在召唤她,因为崔亚明租的画室就在护城河岸的不远处,她回忆着那些已经失去了的好时光,那时候,她和崔亚明总是手牵着手,沿着护城河岸边散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