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想起了母亲,她有理由去想象母亲正在度着脑萎缩时期。方姨晃了晃她的手臂说:“我们找旅馆先住下来吧。”
“可我们没钱啊。”李水珠迷惘地自语道。方姨趁机说:“知道生活开始捉弄你了吧?”她想把心里话告诉方姨,她已经被生活捉弄过了,她已经无所谓了,然而,她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从旅馆走出来一个女人摇曳着巴蕉叶做成的绿扇面,方姨说要住旅馆,女人就笑着说欢迎啊欢迎啊。在登记台前,方姨突然说在火车站钱包被小偷弄走了。开旅馆的女人说:“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没有钱就不要住旅馆,去住大街吧。这个世界上骗子太多了,我惹不起你们。”方姨白了一眼李水珠说:“她说我们是骗子,你觉得好笑吗?”李水珠已经笑不起来了,简言之,从李水苗坠楼的那一钞钟开始,她欢笑的生活就已经真正地结束了。不过,方姨问她的时候,她的眉宇间在抽搐,她想笑,因为笑也是表示一种无所谓。
方姨说:“既然我们是骗子,就已经无法住旅馆了,就让我们住大街去吧,可这座小镇也没有什么大街,我们就住小街小巷吧。我自然是无所谓,我什么地方都住过,知青时代,为了赶秋收,我们就到很远的地方去收割,为了省时间,我们就住在在养蜂人的茅屋中,下雨了,雨就淋在身上。那时候,能够住上茅屋已经不容易了,我们就是那样走过来的,我现在可以陪同你去住大街,住柜台下,住废墟,小角落,总之,我要陪你尝试遍人间的烦忧。这一切都是为了陪你。”方姨的话终于说完了。她们直想寻找到肩膀可以倚依的一个地方,一个角隅,在这西北小镇上,到处都是扔在地下的西瓜皮,脚稍不留意就会滑倒,人们用西瓜皮来刺激灼热冒烟的肠胃,所以,清洁工只有在第二天黎明才有时间来处理这些满地的狼籍。李水珠就差一点没被滑倒,方姨拉着她说:“鼓起劲来,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既然已经变成了两个小骗子,就应该感受一切,你看见那柜台了吗,那柜台下面空着,那不是我们的房子吗?”李水珠问自己,难道我们今晚就该睡在蚊蝇飞舞的柜台下面吗。”她的热泪差一点就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