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嫌她叉开的裙子流行着一种媚俗之气。所以,她当然在努力地在弥补这种间隔,她总是在悄无声息之中替萨克斯手擦洗干净这乐器上的灰尘,她的良苦用心在告诉萨克斯手,她并不平庸,她热爱那乐器箱中飘动而出的音符。哪知道,那张手写的电话号码被她在无意识之中抛进了垃圾桶,当萨克斯手在一个夜晚归来寻找那手写的号码时,萨克斯手大声说:“你知道那电话是一个年轻女人写的,所以你嫉妒了,所以你销毁了它。”
方姨第二次感觉到那个女人的存在是在一个黄昏,电话响了,一个女人打来了电话,要找萨克斯手,她解释说萨克斯手正在洗澡,哪知道,她刚说完话,萨克斯手就越过了洗澡间,裹着一根大毛巾夺过了电话,萨克手坐在电话旁边,无视她的存在低声地跟那个电话中的女人约定着明天见面的时间。方姨无法听见已经约定的时间和见面的地点。然而她知道,明天的明天,萨克斯手要去会见一个女人,她核对了一下电话,那手写的电话号码并没有真正地从垃圾桶中消失,在那次争执之后,她便把手伸到了垃圾桶,她很庆幸,自己家的垃圾袋没有被她很及时扔出去。就这样,那张电话号码已经被西红柿红色的皮裹住了,又被她撕开。她悄然地留下了电话号码,现在一核对,竟然是同一个电话号码,于是,她的心计像看不见的攀援在黑夜深处的瓜蒂一样延伸到明天。
明天意味着嫉妒的火焰已经熏倒了她,所以,她观测着一切:临近黄昏的半小时之前,萨克斯手便开始将手伸出衣柜。男人像女人一样在约会之前也要装扮一番。这种不愚蠢也不聪明的常识使她充满了快感,因为她在这个黄昏将作为影子,时刻跟在男人身后。萨克斯手穿上了他最喜欢穿的黑色的羊绒外套,在那个冬天,方姨阴郁的心灵就像那件外套一样穿在了那个男人的身体上,她变成了一道影子。这并不是第一次,之前,她跟别的男人的婚姻中,她曾经有过影子的经验。
萨克斯手出门了,他骑着一辆自行车,那时候,萨克斯手还没有轿车。方姨也蹬着一辆自行车,萨克斯手朝着一幢住宅大院进去了。接下来,她刚想进大院,门房的老头拦住了她,问她找谁。她说找戏剧团的灯光师。老头说,灯光师有好几个,你找哪一个呢?她愣住了,此刻,她看见了萨克斯手朝着一号楼上第一单元进去,她随手指了指,老头现在明白了,他说:“进来吧。”她进了院子,把自行车停在楼下,男人已经朝着楼上去了,哦,这就是那个年轻的灯光师所住的地方,她屏住了呼吸上了楼,那道门张开合拢,只用两秒钟,她下了楼,她是一个静观者,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她不会轻易出场。
方姨第三次感受到了那个女人存在是在一个夜晚,萨克斯手打来电话,告诉她因为乐团演出太晚,他就住在饭店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外过夜,方姨那怀疑的神经突然像盘桓在房间里的电线一样触到了电流的力量,她出了门,她蹬着自行车,不顾一切地往前追赶。她要追赶上萨克斯手的影子,她要验证这个男人有没有撒谎。那天晚上,她站在灯光师门口敲门,如果门开了,她就进屋,她要不顾一切地站在灯光师面前,不仅仅审视她的存在和她的脸,也要审视灯光师的房间,如果萨克斯手不在灯光师的家里,她就向灯光师解释说她敲错门,对不起,她要寻找一个男人,但她敲错门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