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庆玉把电拉到了盖房处,亮了三四个灯泡要加班砌墙,才干了一会儿,三个泥水匠就被家人叫回去稻田守着,防备夜里水能来。砌墙的仅剩下庆满一个大工,庆满的媳妇也跑来要他到地里去,庆满说:“别人能走,我不能走呀!”媳妇骂庆满:“你泼命哩,谁念叨你的好处啦,地里收不了稻子,你哥会给你一颗米的?”庆满说:“你吱哇啥呀!”偏在脚手架上不下来。媳妇就拿了庆满挂在树上的衣服翻口袋,翻出了三元钱捏走了。庆满说:“这是明日要给霸槽他娘过三年的礼钱!”从脚手架上下来夺,两口子便丁里啷厮打起来,结果三元钱被扯烂了三片。庆玉就生气了,说:“今黑不干了!”倒给庆满了个更难看。
是谁说夜里水库要来水,人们相互询问,相互摸不着头脑,反正缺水缺急了,就像三更半夜一个小孩喊一声地震了,任何人都会从屋里跑出来一样。那个夜里差不多的人家都守在地头,水仍是始终没来,当然就骂天要灭绝人呀,又骂村干部办事不力,没能使水库放来水。这时候,他们就怀念夏天义,问文成:“你爷呢?咋不见你爷呢?!”
夏天义年纪大了,入夏以来脊背老是痒,趴在炕沿上让二婶给他用指甲挠,文成跑来说今黑来水库还是没放下水,他说:“往上,再往上,左边,左边!”二婶挠不到地方,他就火了:“你能干了个啥?!”翻起身从门里出去了。夏天义直脚到君亭家,君亭在炕上睡觉着,连叫了三声君亭连动都没动,麻巧说:“他几天几夜没合眼了,早晨一躺下就像死了一样,一整天都没吃饭哩!”夏天义又寻着了秦安问水的事,秦安说他去过水库,人家说水库水少,放不出来,他说西山湾放了一次水,雷家庄也放了一次水,为啥就不给清风街放?人家说清风街是下湿地,比别的村还强些,就是不肯放。夏天义骂道:“这是放屁的话!清风街是水田,没水比别的村更要命!人家不肯放你就回来了?”秦安说:“就回来了。”夏天义说:“你就坐在那里,不放水就不走!”秦安媳妇做的是绿豆米汤,端了一碗让夏天义吃,夏天义不吃。秦安媳妇说:“绿豆米汤败火哩。”夏天义说:“我没火!”秦安媳妇说:“你嘴角起了燎泡,能没火?”夏天义说:“没火!”秦安媳妇说:“二叔你就是犟。”夏天义不言语了,闷了一会儿,说:“明日一早,我跟你们一块上水库!”
君亭昏睡了一天又一夜,起来了,头还疼着,麻巧从庆玉家回来,他问:“房根子扎好了?”麻巧说:“墙都砌一人高了。庆玉都盖房哩,咱讲究是村干部,还住的旧房。”君亭说:“咱住得宽宽展展的盖什么房?这几日我不在,村里有些啥事?”麻巧说了白雪要给二娘看眼病,惹得二叔的几个儿媳不悦意。君亭说:“二叔啥都气强,家窝事就气强不了,看看娶的几个儿媳,除了竹青,还有谁能提上串?前年瞎瞎一结了婚,闹腾着分家,为老人后事的分摊争来吵去,外人问起我,我脸都没处搁。赵宏声说二叔是龙,生下的都是些虼蚤,一点没说错!还有啥事?”麻巧说:“为电的事安宁了,浇地为水却打了几场架……”君亭说:“让秦安跑水库,他没去?”麻巧说:“去是去了,没顶用。二叔训秦安,说他在任时,田里啥时候缺过水?”君亭说:“他在任又什么时候旱过?!”正说着,夏天义和秦安进了门,麻巧说:“说龟就来蛇,正说二叔的,二叔就来了!”夏天义说:“说我啥的,睡好了没有?”君亭说:“头疼。”夏天义说:“头疼也得起来!”要一块去水库。君亭就让麻巧给他挤眉心,眉心挤出了一条红,他说:“走吧!”从柜里取了一瓶酒,揣在了怀里。
跟着俊奇又去收了一家电费,我和俊奇就坐在东街牌楼下的碌碡上卖眼。街上的人稀稀拉拉,丁霸槽骑着摩托车呼啸着驶过去了。白恩杰又牵出了那头叫驴来蹓跶,在不远处的土场子上驴就地打滚,尘土扑了过来。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