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头说:“是三叔呀,买化肥啦!”夏天礼说:“我就说么,仰脸婆娘低头汉,谁走路头低着,果然是中星!清风街都嚷嚷你是团长了,中午在巷口大伙还向你爹讨酒喝哩!”中星说:“那有啥呀,不就是一个团长嘛!”夏天礼说:“哎,听你这话,你还有大出息哩!现在从政,由科员到科长这一步难得很,但只要一进入科长这轨道,就算搭上车了,说不定还会往高处去呀!”中星笑了笑,说:“三叔你没地,咋还买化肥?”夏天礼说:“雷庆操心他地里的事?还不是我替他忙活!”中星说:“他还种地呀?地里即便不长一颗粮食,还能饿了他?”夏天礼说:“都说雷庆的日子好,好什么呀,吃的公家饭能好到哪去?现在的国营单位,说好还好,说不好,一两年就不行了,我担心他的难过还在后头哩。哪里像你,没结婚,将来在县上找一个媳妇,也把你爹接到县城去住。我倒是当了一辈子乡干部,老了却回来种地了。”中星将一支纸烟给了夏天礼,夏天礼说:“这么好的烟!”但是没有吸,装在了口袋里。夏中星帮夏天礼扛了化肥袋,两人一到东街村巷,许多人就问候,中星一一散纸烟,说:“到家喝酒去!”呼啦啦去了一群。夏天礼立在那里,发了半晌呆。竹青手里夹着烟走过来说:“三叔!”夏天礼才缓过神来,说:“中星回来了,你知道不?”竹青说:“回来就回来了呗。”夏天礼说:“狗日的有出息!我到退休还是科员,他年轻轻的就当科长了!”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颗纸烟给竹青,竹青说:“他真的当了团长?四叔知道不?”
夏天智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画他的马勺,先画出了个秦腔中的关公脸谱,又画出了个曹操脸谱,夏雨一阵风跑进来,嘁哩哐啷在柜子里翻东西,夏天智戴着花镜看了他一会儿,就恼了,一摘眼镜说:“土匪撵你哩?!”夏雨说:“咱家的钳子放到哪儿去了?”夏天智说:“找一个钳子你都慌乱成这样,要是让你处理个大事,你都不知道胳膊腿在哪儿长着?!”夏雨终于在柜底的一个盒子里寻到了钳子,出门又要跑,夏天智说:“来给我挠挠背。”夏雨说:“桌上不是有竹挠手吗?”夏天智说:“我要你挠挠背!”夏雨就在夏天智的背上挠。夏天智说:“往上。再往上。往左。叫你往左你不知道哪儿是左?”夏雨说:“爹难伺候得很!”夏天智也笑了,却说:“我给你说过几遍了,你就是不听,走路脚步一定要沉,脚步沉的人才可能成大事,甭像你荣叔,一辈子走路都是个雀步。”夏雨说:“雀步咋?”夏天智说:“贱么。”夏雨说:“荣叔贱?中星却当剧团团长啦!”夏天智说:“谁说的?”坐在那里倒愣了。夏雨趁机不挠了,拿着钳子就往出走。夏天智说:“当团长?脚步沉!”夏雨刚走到院里,步子缓下了。却不会了走路,一步一步,一到院门外,撒脚就又跑起来。四婶进来说:“你穷讲究多得很,你让他掮个磨扇脚步肯定就沉了?”夏天智说:“从小看大,我算看透了,他日后没气候!他寻钳子干啥呀?”四婶说:“他在市场那儿干活哩,中午回来只吃了一碗包谷糁面,躁躁的,我问他咋啦他也不说;我想起来了,和你一个脾性,一顿饭没吃好,就犯瞎脾气!”夏天智说:“你瞧你中午擀的面?面条要厚,一指宽,四指长,总得泼些油葱花吧。”四婶说:“好啦好啦,我也给夏雨说晚上吃米饭,你出去买些豆腐去。”夏天智说:“这个时候了到哪儿买豆腐去;就是能买,你儿子要吃豆腐,就让做老子的去买?”院门口有了脚步声。四婶说:“你声往小点!”夏天智不吭声了。
四婶从堂屋出来,是中星来了,就说:“是中星呀!”让中星到堂屋坐,又喊夏天智说中星来了。中星穿了件有棱有角的裤子,裤带上吊着一大串钥匙,他说:“不惊动四叔,我先给你几句话。”四婶进了厨房烧火,他就拉了个矮凳坐在旁边。
中星反复地解释,说他真不知道夏风结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