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我做了面条吃,我吃一口,给手扶拖拉机吃一口,车头上就挂了三十二条面。我给手扶拖拉机说了无数的话,我说:来劲呀,你明日去吧,乖乖的,不要耍脾气,因为车上坐的是白雪,白雪的身子是颠不得的。我说,我感谢你,你安安全全去了再回来,我给你喝最好的柴油。我是常常在感谢着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的,比如,我的眼睛,我的脚腿,心肝肺胃,甚至肛门还有那个。它们一直在辛辛苦苦为我工作着,使我能看到白雪,想到白雪,即便是那个东西没有了,它仍能让我排尿,能让我活着,我得感谢它们。来劲当然要感谢,谁说它仅仅是个铁疙瘩呢?
就是因为我感谢着手扶拖拉机,在第二天,手扶拖拉机去了县城,我在七里沟里脑子里总是浮现着手扶拖拉机上的事。我知道在手扶拖拉机出发的时候,陈星是搭了顺车,还捎上了两大麻袋的苹果去县城卖。陈星一路上都弹他的吉他,他反复地唱:你说我俩长相依,为何又把我抛弃,你可知道我的心意,心里早已有了你。陈星唱着,白雪却红了眼,趴在车厢上不动弹。夏雨说:“陈星,我要问你,你现在和小翠还好着吗?”陈星不唱了,拿眼睛看路边的白杨,白杨一棵一棵向后去,他是不唱也不再说。夏雨又说:“那你知道小翠在省城里干啥吗?”陈星说:“你知道她的情况?”夏雨说:“不知道。”一块石头垫了手扶拖拉机的轮子,手扶拖拉机剧烈地跳了一下,陈星的头碰在了车厢上,额上起了一个包。一个麻袋倒了,苹果在车厢里乱滚。陈星没有喊痛,也没揉额上的包,眼泪快要流出来了。白雪就拿过了吉他,但白雪她不会弹,说:“你最近又写歌了没?”陈星说:“写了。”白雪说:“你唱一段我听听。”陈星说:“行。”唱道:“312国道上的司机啊,你来自省城,是否看见过一个女孩头上扎着红色的头绳,她就是小翠,曾带着我的心走过了这条国道,丢失在了遥远的省城。”陈星这狗东西到底不是清风街人,他竟然用歌声让白雪伤感了,眼泪虽然没有下来,却大声地吸溜着鼻子,说:“你真可以,陈星,你也给我教教。”夏雨说:“嫂子要跟他学呀?!”白雪说:“你看着路!”陈星说:“你是秦腔名角了,倒要唱民歌?”夏雨说:“陈星,用词不当,流行歌怎么是民歌?”白雪说:“你才错了,过去的民歌就是过去的流行歌,现在的流行歌就是现在的民歌。我演了十几年秦腔,现在想演也演不成,哪里像你什么时候想唱就唱,有心思了就唱。唱着好,唱着心不慌哩。”夏雨说:“嫂子还有啥心慌的?人常说女愁哭男愁唱,我才要学着唱几首呢!”白雪说:“你也和对象闹别扭啦?”夏雨说:“哪能不闹?她要走就让她走!”白雪说:“她要往哪儿去?”夏雨说:“省城么,清风街拴不住她魂了么。”车厢里的苹果又滚来滚去,最后又都挤在车厢角。白雪不敢再接夏雨的话,拿眼看着苹果,说:“苹果在县城能卖得动吗?”夏雨说:“谁知道呢,总得出卖呀,不出卖就都烂啦。”白雪再一次趴在了车厢上,自言自语道:“这都是咋回事呀?!”
白雪从剧团的宿舍里把日常用品全拉了回来,其中就有着一支箫。夏天智对这支箫爱不释手,可惜他气息不足,吹奏得断断续续不连贯,就每日早晨出外转游一趟回来了,立在巷子里听白雪在院子里吹。白雪是每日吹奏上一曲,四婶说:“听你吹,就像风里的竹子在摇哩!”白雪说:“呀,娘懂音乐哩,这曲子就叫《风竹》!”四婶说:“我是瞎听的。你吹惯了,你就吹几声,千万不敢吹得多,用气伤了孩子!”白雪说:“没事没事,让孩子听听音乐也是胎教么。”就又吹起来。夏天智在巷中听久了,禁不住地进了院子,白雪却不吹了。白雪总是不愿在公公面前唱戏或吹箫,使夏天智很遗憾,他说:“吹得好!”白雪说:“不好。”脸色绯红地到自己小房间去。她听见婆婆在低声发恨,说:“哪有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