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子!真是成了精了?”
他蓦地想起父亲在世时说给他的故事。父亲年轻那阵就炸过狐子,告诉说世上最鬼不过的是这种野物,它们只要被炸过一次,再遇见这种药丸便轻轻叼起来转移地方,以防它们的儿女路过这里吃亏上当。
“蜜子,这是一只大的呢!”
大的欲望,使禾禾的眼光明亮起来。他重新埋好了药丸,继续随着蹄印往前走。雪地里松软软的,脚步起落,没有一点声息。蜜子还是跑前奔后地履行自己的职责。禾禾的脑子里迅速地闪过几个回忆。他想起几年前在河西走廊,天也是这么辽阔,夜也是这么寒冷,他和一位即将复员的陕西乡党坐着喝酒话别,乡党只是嘤嘤地哭。他说:
“多没出息,哭什么呀?”
乡党说:
“咱们从农村来,干了五年,难道还是再回去当农民吗?”
“那又怎么啦?以前能当农民;当了兵,就不能当农民了?”
“你是班长,你不复员,你当然说大话!”
“我明年就会复员。你家在关中,那是多好的地方,我家还在陕南山沟子哩。”
“你真的愿意回去?”
“哪不是人呆的?”
他想起了地分包的那天,他们夫妻眼看着在地畔上砸了界石,在一张合同书上双双按了指印,当第二天夜里的社员会上,他们抓纸蛋抓到那头牛的时候,媳妇是多么高兴啊,一出公房大门就冲着他“嘎”地笑了一声。
“你的手气真好!”
“我倒不稀罕哩。”
“去你的!”
但是,正是这头牛带来了他们家庭的分裂……
“咳,动物是不可理解的,即使人和人也是这么不能相通啊!”
禾禾胡乱地想着,一股雪风就搅了过来,直绕着身子打旋。他背过身去,退着往前去,感到了脸上、脖子上冷得发麻,腿已经有些僵直了,只是机械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想站住也有些不可能了。差不多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不远的地方有着微微叫声。扭头看时,在一块大石后边,倒卧着一只挣扎的狐子,样子小小的,听见了脚步声,惊慌地爬动着。禾禾站在那里,猛然有些吃惊了。忙要近去,却突然从前边的雪地里跃起一只特大狐子来,腿一瘸一瘸地向前跑去,在离他五丈远的地方停下来,一声紧一声地哀叫。
“蜜子,快!”禾禾一声大叫,向那老狐子追去。老狐子同时也瘸着腿向前窜去。雪地上就开始了一场紧张、激烈的追捕。那狐子毕竟比禾禾跑得快,比蜜子也跑得快,很快拉开了距离,就卧在前边又一声声叫得更凄冽了。等他们眼看要追上时,那鬼东西又极快地向前跑去,这么停停跑跑,一直追过河滩,狐子跑到山上。山上的雪很厚,狐子三拐两拐的,常常就没了踪影,但立即又出现在前面。禾禾已经累得大口喘气,越追越远,就越不愿意半途而废了。末了追上一座山坡,山坡上是开垦种了红薯的闲地,雪落得整个山头像一个和尚和脑袋,眼前的狐子却无论如何找不着踪影了。禾禾坐在雪窝里,大口大口喷着热气,那热气却在胡子上、眉毛上结成了冰花。蜜子也一身是雪,每一撮毛都掉着冰凌串儿,扬着头拼命地向山头上咬。山头的雪地里,狐子又出现了,它像得意的胜利者,在那里套着花子跳跃,完全看不出腿是受伤的了。
到这个时候,禾禾才意识到这狐子的瘸腿原来是伪装的:它是为了保护那只受伤的小狐子,才假装受了伤将他们引开。他一时脸上发烧,感到了一种被捉弄和侮辱的气愤,取下土枪,半跪在雪地里,瞄准了那老狐子,“叭”地一声,黎明的山谷里一阵回响,枪的后坐力将他推倒在雪地里。爬起来,枪口还冒着硝烟,雪地上却并没有倒下一只什么东西来,而在山头更远的地方,那只老狐子又在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