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入了夏,禾禾的蚕棚里蚕越来越多。他已经收了两次茧了,第三代蚕又开始织起来。这期间,他很少到白塔镇上去,甚至门也顾不得多出。二水一直在帮着他,却时常给他提供着外边的消息:回回怎么三天两头去麦绒那儿了,如何帮她去卖猪,如何帮他分劈柴……他心里就念叨回回的好。虽然自己和麦绒离婚了,但对于一个寡妇过日子,他也盼有人能替自己去照顾她。但是,二水这话说得多了,慢慢也便嘀咕起来:回回和麦绒虽
然都是本分之人,可一个作了寡妇,一个和老婆分家另住,他们会不会……?他有些酸酸的,酸过之后,也便想开了:人家的事我还管得着吗?可终究心里不舒服,转过来又想:这么一来,烟峰是怎么想的呢?他们毕竟还是夫妻啊!这么翻来覆去地思想,尤其是他一个人在庵子里拐着石磨的时候,竞弄得他六神不安了。
这一天下午没事,他到了白塔镇上的小酒馆里去喝酒。天阴沉沉的,又刮着风,枯叶、杂草、破红、鸡毛卷着圈儿在酒馆外飞旋,他喝得很多,直到了日近黄昏,才摇摇摆摆返回庵里。二水却没有在,连叫了几声没回应,自己也没有一丝力气,瓷呆呆坐在门槛上不动了。这当儿,门外的树林子里,有了一阵一阵狗吠声,卧在案板下的没尾巴蜜子就呼哧呼哧扇动鼻子,要从门里跑出去。
“嘻!”他大声吼了一下,而且将脚上的一只鞋扔了过去。蜜子尖叫了一声,四蹄撑在那里。“你他娘的去干啥呀?你那么不要脸的,你再跟那些野物去,我一枪打死了你!”
蜜子还撑着,看了他一会儿,耷头耷脑地返回来,重新在案板下卧下。门前树林子里的狗咬声越发大起来。这些野狗是从镇子那边跑来的,发情期里它们肆无忌惮,几天来总是围着木庵咬,勾引蜜子出去,整夜整夜在那大树后连接,样子野蛮而难看。鸡窝洼的人都讨厌起这种丑行,知道这全由蜜子引起的,就说了好多作践禾禾的话。禾禾狠狠揍过蜜子。似乎这种武力并没有能限制了它的爱情,每夜还是要去树林子幽会。禾禾曾驱赶过那群勾引者,但它们一起向他厮咬,而且轮番狂吠。他只好将蜜子死死关在庵里。
“二水!”他又喊了,要二水拿枪去打这群死不甘心的求爱者。二水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站起来,去取下了枪。就在开始装火药的时候,屋子里哐啷啷一声碎响,那蜜子却箭一一般从门里冲出去,立即七条八条大狗旋风一样地窜过树林,逃得没踪没影了。
他端着枪,站在庵前,盲目地对着树林上空,“咚”地放了一声。
这一声枪响,使二水吓了一跳。他正蹲在一块地堰下拉屎,赶忙撕下一片瓜蔓叶子揩了屁股,提了裤子站起来。禾禾看见了他,眼睛红红的。他走过了几步,却返过身子又走近那粪便前,用石头将那脏物打得飞溅了。
“你回回甭想拾我的粪!”他狠狠地说。
原来,禾禾下午到白塔镇去了以后,他就又到麦绒家了。刚刚走到屋旁的一丛竹子后,却看见回回垂头丧气地从门前小路上也往麦绒家去了。回回中午和烟峰又打闹了一次,双方的脸都打破了。回回怕是不愿在家呆,就到麦绒这儿来了。麦绒从屋里迎出来,两个人在那里说话。
“回回哥,你怎么和嫂子又闹了?”
“麦绒,我伤心啊,饭饱生余事呀,她脾气越来越坏了!”
“你不要往心上去,气能伤身子哩,多出来散散,或许就好了。”
“我还有脸到谁家去?人家问我一句,我拿什么对人家说呀?”
“……我不笑话,你就到这里来,和孩子说说笑笑,什么事就能忘了呢。”
“……”
“你吃过饭了吗?我给你拾掇饭去。”
两个人就进了门,门也随即掩了。屋里传来风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