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禾禾也没有想到,他竟在城里能呆七天。他本来是到农林局去要一些养蚕的材料,再买一些蚕种的。但农林局的王局长却对他极有兴趣,拉他列席了一个檀桑养蚕会议,又去东山一个植桑专业户那里参观。禾禾在那里,大开了眼界,看到人家竟植了一架山的桑树,仅出售桑叶一年便可收入几千元。禾禾意识到自己桑植得太少了,当下和这位专业户订下合同,要求给他培育五千棵桑苗,当时就把烟峰给他的那笔钱交付了。
七天后,他高高兴兴回来,但一个闷雷般的消息把他震蒙了:烟峰和回回离婚了。
事情发展得这么快,鸡窝洼的人都感到了惊骇。这事禾禾没有料到,甚至烟峰也没能料到。她跟着禾禾去县城后,鸡窝洼好不热闹,都说是他们两个私奔了。而且以私奔为话题,风声越传越奇。有的说禾禾把麦绒离了,目的就是为了得到烟峰,可怜回回竞把禾禾当作了座上宾,扮演了一个可笑的戴绿帽的角色;有的说他们早就鬼混在一起了,干些不干不净的事。烟峰不会生娃,所以事情一直没有败露,这次私奔,三天前就在树林子里密谋好了;有的则一口断言: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可怜坑害了麦绒和回回,使两个好端端的人家鸡飞蛋打了。风声作用很大,人们似乎都倒出了回回,都来安慰他,在他面前骂着那一对浪子。回回一想到自己四十多岁的人了,儿子没儿子,老婆又没了,伤心起来,趴在门口哇哇地哭。
麦绒抱了孩子来劝说,反一劝,正一劝,替回回说宽心话:
“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能想到,这做嫂子的能干出这等事来?也罢了,经过这事,你也就看清他们是什么人了,以前你还一心偏护着禾禾呢。”
回回只是哭着,拿拳头打自己的头,骂自己瞎了眼,却也可怜起自己这一家不能传下去,这一份家业就在自己手里毁了。麦绒也流了眼泪,拉起回回说:
“回回哥,命苦到咱们两个,也就再不能苦了。你要不嫌弃的话,咱们两家合在一起,我麦绒没什么能耐,我只图把好这个家,不让外人再扯笑了咱。你若不悦意的话,这话权当我没有说,你再托人续上一房,你要心盛盛地过活下去。你还是这鸡窝洼的富裕户啊!”
回回看着麦绒,他没有想到这个寡妇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等言语,才明白了这是一个很有心劲的女人。她没了丈夫,硬拉扯着儿子撑住了一家人的门面,倒比一个男子汉要强得多,当下站起来,将孩子一把抱在怀里,泪水长流。
“麦绒,你能说出这种话,我回回一辈子也得念叨你的恩德。可禾禾和烟峰一走,咱们再合在一起,外人又会说出些什么呢?”
麦绒说:
“回回哥,咱们吃亏也就吃在这里,外人能说些什么?大小了说这两家人像戏文里边的事。可到了这一步,也顾不得这些了,要顾这些,我一个寡妇来对你说这些话,还成了什么体统?可没办法呀,好端端的一个家,突然破了,我知道那苦楚,你这么好心的人,我不忍心你也那么苦下去。”
麦绒说着,眼泪也扑簌簌流下来,回回第一次抓住了麦绒的手。那手粗糙得厉害,记载着一个寡妇人家的艰难。他握着,麦绒也不抽回去,两个人“哇”地又都放声哭了。
这天夜里,他们一直边说边哭。坐到鸡口叫头遍,麦绒要回去。开开门,外边黑得像锅底,回回说:
“太黑了,孩子已经在怀里瞌睡了,会感冒的,你就睡在这里吧。”
麦绒说:
“使不得的,回回哥,咱可不能让外人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咱们的那场事,你也不要急,可一定要找个媒人来说合,名正言顺的。咱要成,也是成得堂堂正正,把任何人的嘴都堵住了。”
回回点点头,一直把她送到了家。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