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是一条毯子,或是一条单子,也同时互咬耳朵:上五元钱的礼呢,还是上十元钱的礼?五元少不少?十元多不多?既要不吃亏,又要不失体面。韩玄子就让二贝把陪给叶子的立柜、桌子、箱子,全搬出来放在院里上,架被子、单子、水壶、马灯、盆子、镜子。二贝娘最注意这种摆设,最忘不了在盆子里放两个细瓷小碗,一碗盛面,一碗盛米,旁边放一把新筷子。这是什么意思,她搞不清,但世世代代的规矩如此,她只能神圣地执行。
人越来越多,屋里、院里挤得满满堂堂。能喝茶的喝茶,能吸烟的吸烟,不喝不吸的人,就在屋里角角落落观看,指点墙上的照片,说那是大贝,那是大贝的媳妇,然后海阔天空地议论一番大贝如何有本事,大贝的媳妇是城里人,又如何好看。
韩玄子是不干具体活的。他是一家之主,此时却显示了一国之君的威风。对于干活的人,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而客人一到,笑脸相迎,烟茶相递,大声寒暄。在吆三喝四、指挥一切中,又忘不了招呼小女儿,让注意一些孩子,万不能撕了门上对联,万不能折了院中花草。
气管炎最为积极,马前马后,寻桌子、找凳子。一忙就咳嗽,一咳嗽就憋死憋活,腰弯得像一张弓。间或就溜到厨房,偷空抓一片肉在嘴里吃了,别人看见,就忙说:是烂了、烂了!
十一点钟,韩玄子把侄儿队长叫到一边,说:
“县委马书记要来,公社要我也去迎接。我去看一下,说不定马书记也要来给咱拜年!你在这里指挥,我不回来,不要开饭。”
韩玄子一走,侄儿队长竟将马书记要来的话向来客宣布了。这消息使众人瞠目结舌,议论鼎沸,没有一个不激动、不羡慕的。当下有一群女人进屋围住了叶子,说:
“你好福命,马书记也来为你‘送路’了!”
消息很快又传到村里,一些不准备来的人也都来了。狗剩、秃子吃罢饭又要去加工厂,听到这消息,好不为难:去韩家吧,人家未叫;不去吧.怕又从此更使自己孤立,王才就是例子。想来想去,就打发老婆娃娃也拿了礼钱来了。
到了十二点,礼单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小女儿一直在旁看着所收到的礼钱,最后跑去对娘说:
“娘,一百八十元呢!”
娘说:
“这就好了,可以还帐了。我直担心你爹这儿那儿借,客待完后怎么给人家还呀!”
十二点半,饭菜全部做好,韩玄子没有回来,不能人席。有人就不停地问:还不吃饭吗?肚子已经饥了!又过了一个小时,饭菜开始凉了,韩玄子还没有回来,客人有些乱了,喊肚子饥的人更多了。侄儿队长也急了,对二贝说:
“咱伯怎么还不回来?你去公社看看。”
二贝到公社大院,大院里并没有人。门卫老头说:马书记一来就到后塬一家专业户那里拜年去了,公社干部也全去了,韩玄子也跟去了。二贝回来说:还得再等等。
家里人着急,韩玄子更着急。他赶到公社后,王书记他们已陪马书记去了后塬,他便马不停蹄撵了去。马书记在那家专业户里,问这问那,只是不立即走开。他拉过王书记说:
“马书记下来还到哪里去?你没说我今天待客吗?能不能到我家去?”
王书记说:
“马书记说了,从这里回去,再去王才家拜年。”
“王才家?”韩玄子大吃一惊,“王才是什么东西,马书记去.给他拜年?”
王书记挤了挤眼,悄声说:
“我也捉摸不透,他怎么就想起去王才家?他哪儿就知道个王才?!而且说王才的加工厂是个好典型,他要实际看看,准备将加工厂所需的面粉、油、糖纳入供应指标。”
韩玄子霎时间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