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极.2
恨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听光子臭骂打砸。一直呆过半日,屋里渐渐安静,灰沓沓的出来,见门板上一行炭写的字,近去看了,是“猪狗不如!”忙里外寻找,未能找见,知道光子是一怒回商南去了。第二天搭车去见光子。三天后到商南,光子果然在家。兄弟相见,拉毛跪倒在尘埃里磕头。光子只是不理,起身去厨房做饭。端上来,满当当一碗面条。拉毛揣思:光子肯饶我了。饿口急吃,吃到一半,碗底却是料豆和禾草节,明白光子在拿喂驴的东西辱他为牲畜。顿时羞愧不已,顺门出去,一条绳索吊在村后的柿树上。光子得到消息,赶去时,拉毛浑身已经僵硬。大悔,痛哭得死去活来。后移尸院里,搭芦席设了灵堂,重金买置棺木寿衣,埋葬在自己屋后的谷子地里。见天三餐盛一碗饭供在灵前,人也精神恍惚,无心无劲打发日子。如是三载,不谈婚事,不近女色,蓬首垢面,形如饿鬼,村人以为痴傻。
来年,商州大旱,到处田地龟裂,庄稼欠收,出门讨要的人甚多。光子一人养活一人,倒也罢了,每日里吃饭,村巷四邻的孩子就坐门口,眼巴巴瞅着他吃。光子骂一句:“全是爹娘教唆的!”却不免将锅里的饭拨一勺打发孩子去。忽一日,光子在锅里炒了荞麦皮和红苕干,又炒了半升大麦,掺和了在碾子上碾炒面。石滚子重,累得他满头是汗。正低头推着,却觉得顿时轻了许多,抬头看时,碾杆那头帮推的是一个女人,面陌生,一副苦容,当时就愣了。那女人见了光子看她,苦皱皱地笑,说道:“这位大哥,你不嫌弃我帮你吧?”光子问“你是谁?哪里人?”女人说:“我是南山的,出来逃命的。我帮你推了碾子,你能打发一碗炒面给我就是了,大哥!”光子最害怕的是女人,当下自已倒不自在起来,忙说:“使不得的,这使不得,我给你一碗炒面,你快走吧。”便从笸篮里舀了一瓢罗过的炒面倒在女人的布袋里,自个又低头推碾。女人却并不走,又来帮着他推,后来就替他罗炒面,右手中指上戴一枚黄铜顶针,磕着罗帮,节奏蛮是中听。光子停下来,拿眼看她,女人是副大脸,颧骨突出,眉毛很淡,似乎看着只有一半,左耳下豆大一颗黑痣,使这张脸有了几分媚态。不觉神思飞扬了一阵。猛然间却想起拉毛的事,满腔火烧,过去把罗收了,催那女人快走。女人茫然立起身,说:“这位大哥,你也别上怪,我在这里也是住了上十天时间,谁家的活都帮过,我不是坏女人的。”说罢旋脚而去。此后,光子果然得知这女人叫白水,帮过每一家做活,赚得吃喝,夜里就睡在二郎庙里。二郎庙在村南,先前供有一尊泥像,麦秋二料了,生产队在里边存放粮食。曾有人夜里睡在那里,三更时分,就听得大梁上“叭叭叭”地从这头一直响过那头,然后万籁俱静;夜夜如此,疑为鬼祟,无人再敢投宿。后泥塑被掀了,二郎神的两颗瓷烧的明如宝珠的眼睛嵌在庙墙上,庙窗捣烂,两扇门也在风里呼地打开,呼地合上。光子真不知道这白水是怎么在那里过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