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殡.6
三个胶高大队队员咬牙切齿地把枪刺子扎进了罪恶累累的铁板会马队队长的肚腹和胸膛。五乱子用双手抓住了一杆枪灼热的筒子,身体往上一耸,眼珠子猛一翻转,黑眼球便在他的眼睑内消失了。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他的银灰色的眼睛,从他的嘴里流出了热烘烘的血。胶高大队队员用力拔出被热血咬住了的枪刺。五乱子肃立了一秒钟,便缓缓地倒在路沟里,阳光照在他的细瓷般的眼白上,折射出两线微弱黯淡的光芒。三个胶高大队队员贪婪地扑在他身上,抢夺那支挂在他脖子上的俄国造花机关枪和插在他腰间的德国造驳壳枪。一只被万千只脚撵得丢魂落魄的蜥蜴,跑到了他的胸脯上,喘息不定地蹲着,血濡染了蜥蜴灰白的粗糙身体,它的冷滞的眼睛里,射出了爬行动物特有的那种令人心悸的光芒。
有一个腿被炸断的年轻的铁板会会员,把马枪、马刀扔在眼前,对着扑上来的胶高大队队员,举起了苍白的双手,他的刚刚钻出几十根细软胡须的上唇可爱地上撅着,细眯的双眼里盈着怕死的泪水,他哀求着:“大叔……别杀我……大叔……别杀我……”那个黄眼珠子的胶高大队队员犹豫了一下,把准备擂到小伙子头上的手榴弹收回去,弯腰捡起地上的马枪和马刀,没等他抬直腰,就听到噗哧一声,一杆扎枪从小伙子的肚子进去,从脊背上出来,黄眼老队员看到眼前这个嫩黄瓜一样的漂亮小伙子浑身颤抖着,双手攥住了枪杆,嘴大张着叫了一声:“亲娘……”那颗年轻漂亮的头眠就耷拉在了他自己的双臂上。黄眼队员愤怒地转回身,看到腰部中了枪弹的同伴——一个面孔黧黑的中年人,正痛苦地伏在与小伙子连成一体的枪杆子上——他在把扎枪捅进铁板会会员肚子里的同时,铁板会受伤马兵的匣子枪子弹打穿了他左侧的肾脏。
马队的覆灭使铁板会斗志涣散,凭借殡葬仪仗的遮蔽顽强抵抗着的铁板会会员拖枪向南逃窜,爷爷和黑眼怎么吼叫也留不住会员们的兔子腿。爷爷长叹一声,只手携着我父亲,猫下腰,一边还击着,一边向墨水河方向逃跑。
英勇善战的胶高大队捡起了铁板会拋弃的武器,如虎添翼,一路欢呼着穷追不舍,大队长江小脚依然冲在最前边。爷爷捡起一条仓惶逃命的会员扔掉的日本造三八式大盖子枪,趴在一个粪堆后,拉了一下枪栓,把子弹送上膛——在第一声枪响之后,爷爷就把伤臂从脖子上摘下来——把枪托抵到因臂伤而酸麻肿胀的肩头上,疯狂跳动的心脏连着爷爷的肩头,江小脚的脑袋在枪口上跳来跳去。为了有把握,爷爷决定打他的胸腹。爷爷开了枪,枪响的同时,父亲看到江小脚双臂扠煞着往前扑倒了。得意忘形的胶高大队手忙脚乱地卧倒,趁着这机会,爷爷拉着父亲,踩着噗噗冒烟的黑土,去追赶溃散的队伍。
爷爷这一枪打伤了江小脚的踝子骨,卫生员爬上来为他包扎。中队长爬过来看他,他脸色蜡黄,满脸虚汗,但还是斩钉截铁地说:“快,别管我,去追赶!去缴枪!一支枪也不能放跑,冲啊!同志们!”
伏在地上的胶高大队队员在江小脚的鼓励下,都跳起来,迎着零星射来的枪弹,生龙活虎地追上去。筋疲力尽的铁板会员们,干脆不跑了,他们扔掉枪弹,等着投降。
“打呀,开枪打呀!”爷爷怒吼着。
一个憨厚的铁板会员说:“会长,别惹他们了,他们就是想要枪,还他们吧,俺回家种高粱去。”
黑眼打了一枪,连个人毛也没碰到,却招来了胶高大队的三支花机关枪好一顿扫射,三个铁板会员挂了彩,一个铁板会员被打死,这三支花机关枪是爷爷绑了冷麻子的票换来的,换来了准备杀人,丢掉了,就变成了别人杀自己的工具。冷麻子从什么地方捣古来这些花机关枪,鬼都不知道。
黑眼还要开枪,被一个健壮的铁板会员拦腰抱住。那个会员说:“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