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着他的衣角。她还打了一个喷嚏。
候车室有二亩地那么大,站在候车室大门口,金菊十分惶恐,好像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自己。她低头看着脏乎乎的衣服和沾满泥土的鞋子,后悔走得仓促,没带上几件换洗衣裳。
高马牵着她走进候车室,水磨石地板上铺了一层瓜子皮、糖纸、水果皮,还有黏痰和水。大厅里热乎乎的,屁味汗味和说不清楚的臭味混合着,乍闻很难受,几分钟也就习惯了。金菊从这股味道里辨别出了一种属于女人的味,于是,对这间大厅,她马上消除了感情障碍。
高马牵着她的手寻找坐位。大厅里有三排看不清颜色的板条长椅,长椅上躺满了人,也有坐着的,但必在两个躺着的人之间。他们转了一圈,终于在读报栏旁边的一条长椅上找到了位置。长椅上湿漉漉的,好像孩子刚刚撒上了尿。金菊不愿坐下,高马用大手把板条抹了抹,说:
坐下吧,在家千般好,出门事事难,坐下吧,坐下就好啦。
高马自己先坐下来,金菊皱着眉头坐下,双腿麻麻胀胀的。过了一会儿,果然觉得坐下就好了。
坐在椅上,背后有了依靠,人也矮下去,她的心情轻松。高马说你可以闭闭眼打个盹,离开车还有一个半小时。她听话地闭上眼,却没有丝毫睡意。坐在椅子上,恍惚还在黄麻地里,四周是层层叠叠的麻秆,头上是疏朗的叶片和寒冷的天光。睡不着,她只好睁开眼。
漆成灰绿色的读报栏,四片玻璃被打碎了三片,两张发黄的旧报纸在碎玻璃里吊着,一个中年人过来,伸进手去,撕了一角报纸,四周看看,好像胆怯。一会儿就有苦辣的旱烟味飘来,金菊才知道,报纸被撕去做卷烟纸用了。她有些遗憾地想:刚才应该撕块报纸揩揩凳子。
她低头看鞋,鞋上的湿泥巴已裂开纹路,她用手指把泥巴剥下来。高马把身体往近里靠靠,悄悄地问:
金菊,饿不饿?
金菊摇摇头。
高马说:我去买点东西来吃。
金菊说:不要买了,往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哩。
高马说:人是铁,饭是钢,只要身体好,能干活,就不愁挣不到钱,你占着坐位。
金菊把高马的小包袱放在身旁,心里又空虚起来,隐隐地感觉到高马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似的。她知道这是瞎想,高马不会扔下自己不管,高马不是那号人。高马戴着耳机子站在麦田里的形影——这最早的印象此时又涌上她的心头。这些事宛若在眼前,又好像发生了几百年。
她动手解开小包袱,把录音机拿出来,想听,又怕被人看到笑话,便又放进包袱里包好。
对面的躺椅上,坐着一个蜡一样的美人。她头发乌黑,披散到肩头上,脸色雪白,两条眉毛像线一样细,像月牙儿一样弯。睫毛长得出奇,嘴唇像熟透了的樱桃,又红又亮。身穿一件红旗色的裙子。两只奶子高高地挺着,金菊有点替她害羞,她听人说城里的女人装着假奶子,她感到了自己胸前那两只沉甸甸地下垂的大奶子,心里想怕它长大了难看它偏长大,城里的女人盼它长大它偏不长大。事情都这样颠三倒四。她想起女伙伴们的话:这东西千万不能让男人摸!这东西遭了男人的手,就好比面团加了苏打,几天就发起来了。她相信伙伴们的话是真的。因为,她想我已经尝到那滋味了,它们胀得很厉害,正在发着呢。
一个男人,自然也是洋气的男人,把一颗生着鬈毛的头枕在红裙子女人的大腿上。红裙子女人用十根葱根般的白手指玩弄着那颗头,梳理那些卷曲的头发。
金菊望着他们,红裙子女人一抬眼,吓得她赶忙低头,好像小偷被人家发现一样。
大厅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明亮起来,喇叭里响起召唤去台镇的旅客到十号站台排队剪票的声音。女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