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炮
经对我说过,等我们肉联厂发了大财后,我们就自己创办一份《肉报》,天天宣传我们的肉。闲话少说,我的工人们,每人牵着两头牛,从牛栏那边跑过来了。有的牛听话,顺着牵牛人的劲儿跑;有的牛调皮,沿路捣蛋,东一头西一头,乱撞。有一头黑色的公牛挣脱了简易的笼头,撅着尾巴,尥开四蹄,直奔大门而去。有人高喊:quot;拦着它啊,拦着它!quot;谁敢去拦它?谁敢去拦它,要是被它猛顶一头,那还不飘起来,跌下去,变成一堆烂肉?我有点慌,但没有乱。我大喊一声:quot;闪开!quot;那头牛像一发炮弹,直直地撞到大铁门上,只听到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牛脖子一歪,身体往上一耸,然后就跌翻在地。quot;好啊!quot;我喊,quot;快去把它拴起来。quot;那个工人提着缰绳和笼头小心翼翼地靠上去,腰弯着,腿罗圈着,摆开一个随时都要逃跑的架势。其实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那头黑牛被铁门撞击了一下子,已经昏头转向。它老老实实地让人给它戴上了笼头,老老实实地爬起来,规规矩矩地跟着那人来到了车间大门前。它的头上流着血,眼睛里流露出羞惭的光芒,好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被老师抓回来一样。这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增添了不少热闹气氛。很好,没有什么不好的。转眼之间,他们和它们就簇拥在注水车间大门口。可能是清新的水味吸引了它们吧?牛们争先恐后地往车间里拥挤。那六个站在车间门口袖手旁观的挑水工人,被牛挤到墙边,水桶碰撞在一起,哐当乱响。我大声喊叫着:quot;抢什么?抢孝帽子吗?一个挨着一个,慢慢来!quot;我还进一步地提醒工人们,要用和善的态度对待这些赴死的牲畜。要哄着它们,骗着它们,使它们轻松,使它们愉快。因为牲畜的情绪直接地影响到肉的质量。一个在惊恐状态下被杀死的牲畜,出产的肉是酸的,而只有在乐悠悠的心境下被屠宰的牲畜,出产的肉才是香的。对牛,尤其要客气。因为这些牛里,真正的肉牛很少,大多都是些为人类做出过巨大贡献的耕牛。我们虽然不至于像黄彪那样把一头老牛当成自己的亲娘转世,但我们要对它们表示出足够的尊重。用现在流行的一句话说那就是:我们要让它们死的有尊严。
工人们牵着牛,在车间大门外,排成了两列纵队。四十头牛的队伍很是壮观。我不是那种得志便猖狂的小人,但看到这支一切行动听我指挥的队伍,心中还是有些得意。当头的那个工人是姚七,这让我更加得意。我想起不久前,他送给我父亲一瓶茅台酒,我母亲又把那瓶茅台酒转送给老兰的事。我母亲虽然没有直说什么,但我想老兰已经明察秋毫洞若观火了。我并不认为我父母亲出卖了姚七,因为我对姚七一直没有好的印象。他曾经用肮脏的语言议论过野骡子姑姑,他甚至说他也想和野骡子姑姑睡觉,这是百分之百的quot;癞蛤蟆想吃天鹅肉quot;。对这样的流氓,我决不客气。谁敢说野骡子姑姑的坏话,谁就是我的仇敌。姚七甘心到肉联厂当一个普通的工人,是quot;识时务者为俊杰quot;呢?还是卧薪尝胆、图谋报复?我对此忧虑重重。但老兰好像根本没把这事往心里去。他站在我身前,对着姚七点头微笑。姚七回报他以点头微笑。在这点头微笑与点头微笑的过程中,我感到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老兰是有胸怀的人,这样的人不能轻视;姚七是能够自轻自贱的人,这样的人也不可轻视。
姚七左手拉着一头鲁西大黄牛,右手拉着的也是一头鲁西大黄牛。这两头牛是我们牛栏里的最漂亮的牛。收购这两头牛时我在场。我父亲围着这两头牛转圈,眼睛里放着光,我想象中的伯乐发现了千里马的样子,应该和我父亲围着这两头鲁西大黄牛转圈的样子差不多。那天我父亲感叹不已,说可惜啊可惜。牛贩子冷笑着说:老罗,别搞这套虚伪的把戏了。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