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炮
老吹鼓手将小褂子剥去,光着脊梁,胸脯两边的肋骨根根分明,瘦得真是可怜。然后他闭着眼,仰着头,吹一首悲凉的曲子,脖子上的喉结上下滑动着。我不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只知道听着心中发酸。吹着吹着,那杆唢呐,从他的嘴巴里,移到了他的鼻孔里。唢呐发出的声音有点闷,但还是很高亢很婉转很凄凉更凄凉。他依然闭着眼,伸出一只手,他的一个徒弟,将一支唢呐递到他手中。他把这支唢呐也插进鼻孔里,两支唢呐齐鸣,发出悲苦得无以复加的声音。他的脸涨得通红,太阳穴上的血管子鼓起老高。众人心中都很震动,忘记了喝彩。怪不得姚七说他请来了鼎鼎大名的唢呐王呢,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一曲吹罢,老吹鼓手从鼻子里把唢呐拔出来,递给站在两边的徒弟,然后颓然坐下。徒弟忙着给他倒水,递烟。他抽了一口烟,先是两道浓烟喷出,仿佛二龙吐须,然后是两道鼻血,像两条粗大的蚯蚓,从他的鼻孔里爬了出来。姚七大声喊叫:
quot;主人有赏啦——quot;
检疫员小韩,拿着两个红包,从东厢房里跑出来,一张桌子上放了一个。接下来,和尚和吹鼓手打起了擂台,各自都拿出来看家的本身。很难说谁胜谁负。大和尚,这样的事情,我估计您不愿意听下去了。让我们省略这些,让事情飞快地向前发展。
姚七在东厢房里,向我的父亲和小韩,还有几个来帮忙的男人,夸说着自己的功劳。说他为了请来这两支队伍,跑了五百里路程,quot;鞋底都磨薄了,quot;他跷起脚来说。小韩嘴巴奸,刺他道:
quot;老姚,听说你曾经是老兰的死对头,怎么转身就成了老兰的狗腿子?quot;
父亲撇了一下嘴巴,没说什么,但心中的话都在脸上了。
quot;要说狗腿子,大家都是狗腿子,quot;姚七满不在乎地说,quot;我还算好的,卖只卖我自己,有的人,把自己的老婆和儿子都卖了。quot;
父亲脸涨得青紫,咬着牙根说:
quot;你说谁?quot;
quot;我说我自己啊,老罗,你心惊什么?quot;姚七诡秘地说,quot;老罗,我听说你马上要结婚了?quot;
父亲抓起桌子上的墨盒,扔到了姚七的身上,人也忽地站了起来。
姚七满面怒气,但很快就满面奸笑,阴阳怪气地说:
quot;老兄,好大的脾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吗。你是堂堂的厂长,要找个黄花大闺女也是小菜一碟,这事儿包在我的身上,当官我不行,保媒拉纤,是我的特长。小韩,我看就把你妹妹嫁给罗通吧。quot;
quot;操你妈姚七!quot;我说。
quot;罗主任,不,应该叫你兰主任,quot;姚七说,quot;你是我们村子里的太子了。quot;
父亲欲往前冲,小韩已经冲了上去。他一把抓住姚七的胳膊,猛地往后一别,姚七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翻转,脑袋也低垂下去。小韩推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到了门口,然后屈膝在他的屁股上一顶,上边也同时用力,姚七就像一发炮弹,蹿到门外去,趴在地上,好久才爬起来。
下午五点钟,隆重的祭棺仪式即将开始。母亲着我的脖子,把我抓回到棺材前面,在孝子的位置上坐定。棺材后边的方桌上,点燃了两支白色的像大萝卜一样的羊油大蜡烛,烛光摇曳,散发着刺鼻的羊膻味儿。在羊油大蜡的映照下,那盏豆油灯像一只萤火虫屁股上的光一样微弱。其实老兰家正厅里是一个有二十八个灯头的枝形水晶吊灯,周边还有二十四盏射光灯,把这些灯全部打开,会把在地板上爬行的蚂蚁的触须照得清清楚楚,但我知道电灯营造不出神秘气氛,所以要点蜡烛。在摇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