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们俩生活不和美，有一些鸡零狗碎的摩擦，但绝对想象不到我岳母对我岳父的仇恨超过了贫农下中农对地主的仇恨，也超过了工人对资本家的仇恨。于是几十年培养起来的quot;阶级仇恨重于泰山quot;的信条顷刻间土崩瓦解。一个人恨另一个人竟能达到如此强烈的程度，这无疑是一种美，一种对于全人类的伟大贡献。它多么像一朵盛开在人类感情的沼泽地里的紫红色的、剧毒的罂粟花，只要你不想去动它，去吃它，它就是一种美的存在，具有善良友爱之花所无法比拟的魅力。

    接下来我岳母开始倾诉我岳父的罪状，简直是字字血、声声泪。她说：

    quot;他能算个人吗？能算个男人吗？几十年来，他把酒当成女人，他开了用美女喻美酒的恶例，于是饮酒便具有性交的含义，于是他把自己的全部性欲施加到酒上、酒瓶上、酒怀上……quot;

    quot;李博士，其实我并不是你的岳母，我终生未生育--怎么可能生育呢--你的妻子，是我从垃圾箱里捡回来的弃婴。quot;

    真相大白。我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了一口气。

    quot;你是聪明绝顶的人，博士，眼里探不进砂子去。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这一点你一定早有觉察。正因为如此，我想我可以跟你成为亲密朋友，对你倾诉衷肠。博士，我是女人，不是故宫大门外的石头狮子，不是房脊上的铁皮风信鸡，更不是雌雄同体的低级腔肠动物。女人的欲望我都有，可是我得不到……我的痛苦有谁知晓……quot;

    我说：

    quot;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跟他离婚呢？quot;

    quot;我懦弱，我怕人骂……quot;

    我说：

    quot;这很荒诞。quot;

    quot;是荒诞，但荒诞的日子结束了。博士，对于我为什么不跟他离婚，我可以为你解释。因为，他曾专为我设计了一种名叫西门庆的烈性药酒，饮下这种酒，能够产生种种幻觉，有时，甚至比实际的性爱还美好……quot;

    我听出了她的甜蜜的羞涩。

    quot;但是，自从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后，这种酒的效力却突然神秘地消逝了……quot;

    我再也不愿敲门了。

    quot;有一个女人，像一只涂满各种香料的熊掌，在微火上炖了几十年，现在，她终于熟透了。她散发着扑鼻的香气，这香气你难道闻不到吗？我的博士……quot;

    房门突然大开，焖熊掌的香气像浪潮一样奔涌出来，我紧紧地抓住门框，像溺水的人抓住船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