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孙丙说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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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丁走到我们面前,目光在俺和小山子脸上游动着,他的脸上出现了犹豫不决的表情。俺知道这个比猴还精的县令,一眼就能分辨出真假孙丙,那么,他的犹豫不决到底为了何情?难道他顾念着儿女私情想把俺这个不成名的岳丈来保护?难道他也想让叫花子替俺去受檀香刑?
知县盯着我们看了半天,转回身对袁世凯说:
quot;禀大人,卑职眼拙,实在是分辨不清。quot;
quot;你再仔细看看。quot;
知县上前来端详了一会,摇着头说:
quot;大人,还是分辨不清。quot;
quot;你看看他们的嘴!quot;
quot;他们的嘴里都缺牙。quot;
quot;有无区别?quot;
quot;一个缺了三个牙,一个缺了两个牙。quot;
quot;孙丙缺了几颗牙?quot;
quot;卑职记不清了……quot;
quot;克罗德狗杂种用手枪把子敲去了俺三颗牙!quot;小山子踊跃地说。
quot;不,克罗德敲去了俺两颗牙。quot;俺大声地更正着。
quot;高密县,你应该记得克总督敲去了孙丙几颗牙吧?quot;
quot;大人,卑职的确是记不清了……quot;
quot;这么说,你分辨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quot;
quot;卑职眼拙,的确分辨不清……quot;
quot;既然连你这本地的知县都分辨不清,那就不要分辨了,quot;袁世凯一挥手,道,quot;把他们关进死囚牢,明天一起去受檀香刑。高密县,你今夜亲自去南监值更,这两个人犯,如果出了差错就拿你是问!quot;
quot;卑职一定尽心尽责……quot;知县鞠躬领命。俺看到他已经汗流浃背,往昔的潇洒神采消逝得干干净净。
quot;出现这种偷梁换柱的把戏,一定是衙门里有人接应,quot;袁世凯洞若观火地说,quot;去把那掌管监牢的典史,看守死囚的狱卒,统统地拘押起来,天明之后,严拘细问!quot;
二
没等兵丁们去拘拿典史,典史已经在狱神庙悬梁自尽。衙役们把他的尸首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仪门外的两道上,与朱八、侯七们的尸首摆放在一起。兵丁们拖拉着俺往囚牢里行进时,俺看到几个刽子手不知是执行着谁的命令,正在切割着他们的头颅。俺的心中无比地悲痛,俺的心中翻滚着悔恨的感情。俺想俺也许是错了,俺应该顺从着朱老八,悄悄地金蝉脱壳,让袁世凯和克罗德的阴谋落空。俺为了功德圆满,俺为了千古留名,俺为了忠信仁义,竟毁了数条性命。罢罢罢,挥手赶去烦恼事,熬过长夜待天明。
知县指挥着衙役,把俺和小山子拴在同一块匪类石上。囚牢里点燃了三根大蜡,囚牢外高挂起一片灯笼。知县搬来一把椅子,坐在牢门外边。透过碗大的窗口,俺看到,在他的身后,簇拥着七八个衙役,衙役的后边,包围着一群兵丁。膳房里的火焰已经扑灭,但烟熏火燎过的气味,却是越来越浓。
四更的梆锣打过了。
远远近近的鸡叫声里,灯笼的光辉渐渐黯淡,囚牢里的蜡烛也烧下去半截。俺看到知县垂着头坐在椅子上,好像一棵被霜打了的青苗,无精打采,不死不活。俺知道这伙计的处境很是不妙,即便能保住脑袋,绝对要丢掉乌纱。钱丁啊,你饮酒吟诗的潇洒劲儿哪里去了?你与俺斗须夸美时的张狂劲儿哪里去了?知县知县,咱们不是冤家不聚头,明日一死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