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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节
说那是治哑嗓子的中药胖大海。喝完水后,她又拿起一管红颜色对着镜子抹了抹嘴唇。她的舌苔焦黄,腮上有一些白色的小包从厚重的油彩中凸出来。这个像仙女一样在我的思念中生活了一年半的女人,现在竟然与我近在咫尺,我看到了她的永远无法被台下观众看到的东西。钱英豪竟然大模大样地问她:

    “老牛,我们的节目什么时候上?”

    她用舌头抿了一下嘴唇,斜看我们一眼,冷冷地说:

    “节目单上不是印着嘛!”

    然后她对着我们十分牛皮地皱了皱鼻子,狠狠地用白眼剜了我们一下,匆匆地跑出了化妆室。

    节目单上印着:

    滑稽小品:

    吃豆。

    表演者:

    钱英豪、赵金(黄县守备团战士)

    说实话,我们俩都不是浓眉大眼高鼻梁的英雄形象,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当了演员登了台,尽管是临时借调的。这件事纯属偶然:七七年春节,怕新战士想家,连里要组织文娱晚会。指导员说,“四人帮”都粉碎了,今年咱要解放思想,不再搞什么“击鼓传花”、“诗郎诵”等等老一套,大家开动脑筋、出点新花样,只要内容健康就行。好的节目推荐到团里会演,在大礼堂,尤其是新同志要各显神通,有本事不露可就埋没了。

    指导员训话后,钱英豪找我,说:

    “赵金,咱俩出个节目吧?”

    “你别逗了,我这人你也不是不知道,见了生人脸就红,让我出节目,你还不如杀了我算了。”我没好气地说。

    “我这个节目好演,不要你说一句话,只要你上了台,张着口等着就行了。”钱英豪狡猾地笑着说。

    “这算什么节目?”我纳闷地问。

    钱英豪笑着说:

    “这个你就不懂了。哎,我问你,还记不记得张老六?”

    “当然记得,”我说,“咱跟着他割过草。”

    “吃过他烧的豆!”钱英豪特别强调道。

    张老六是我们村里的孤寡老头,秃头,小眼睛,罗圈腿,满肚子鬼狐故事,以割草卖草为生,提到张老六,我的眼前立即展开了故乡那一望无际的荒草甸子,金秋时节,草梢黄了,草缝里盛开着野菊花,满甸子香气浓郁。天蓝得令人目眩,蓝天上悬挂着白得让人头晕的云。我们赶着牛,跟着张老六,到荒草甸子里去。头上一片婉转的鸟鸣,地下奔跑着野兔子。到了甸子边缘,老六说:“孩儿们,偷豆子去吧!”我们一窝蜂扑到邻村的豆地里,每人拔一堆干透了的豆棵子,抱着,跟着张老六,牵着我们的牛,深入到草甸子中央。老六把我们偷到的豆棵子集中起来,吩咐我们去拾点干草。我们一哄而散,四下里拾来干草,集中到老六身边,老六把干草顺成一溜,把豆棵子均匀地铺上,然后在上风头点上火。火似一条龙往前走,噼噼啪啪豆爆响。火着到头,地下余下长长一条灰烬,个别的草梗还在扭曲着燃烧,冒着细弱的青烟,大批的青烟消散在草地里。适才的火焰烤得我们肚皮灼疼,焦豆的香味已从薄灰中散出来。张老六的秃头上汪着一层油,沾着几线白灰。我们都看着我们的领袖。他说:“脱下褂子来,都给我煽!”我们脱下褂子,煽煽煽!煽煽煽!煽走灰烬露出青色的地皮和均匀地散布在地上的焦黄的豆。张老六烧豆的技术一等第一,不焦糊不夹生,又酥又脆,香气满嘴。他说:“吃吧孩儿们!”嗷地一声我们扑上去,有跪着的有蹲着的,用最快的速度吃。有单手捡了往口里掩的。有抓起一把吹吹灰屑整把往嘴里掩的——这是我的方式,虽笨拙但实惠,缺点是经常把泥块、兔子屎之类的东西吃到嘴里去。张老六是吃豆的技术能手,他左右开弓,手指像鸡啄米一般迅速。我们是把豆掩到嘴里,张老六是把豆远远地投进嘴里。他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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