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演义总是把指印留在瓮盖上。演义看见爹拎着鞋追过来，爹抓住他的头发问，quot;今天偷了几块？quot;演义使劲咽着馍说，quot;没偷，我饿。quot;演义听见爹的鞋掌响亮地敲击他的头顶。头顶很疼。quot;今天偷了几块？quot;quot;不知道。我饿。quot;quot;你还给谁吃了？quot;quot;给叔，他也饿。quot;演义抱住他的头顶，他看见爹从木栩子山上走下去，木栩子散了倒下去一地。爹拎着鞋说，quot;饿鬼，全是饿鬼。刘家迟早败在你们的嘴上。quot;

    坐在木栩子山上的两个人，一个是白痴演义，另一个是他叔叔刘老信。在刘家大宅中叔侄俩的亲密关系显得奇特而孤独。人们记得刘老信从不与人说话，他只跟木栩子和白痴演义说话，而演义惟有坐在他叔身旁，才表现出正常的智力和语言习惯，那是一种异秉诱发的结果。那时候刘老信已不年轻，脸上长满紫色瘢疤，他坐在木栩子山上显得悲凉而宁静，他对白痴演义叙说着，许多叔侄对话有助你进入刘家历史的多层空间。quot;你爹是个强盗。他从小就抢别人的东西。quot;quot;强盗抢人的东西。爹也抢我的馍。quot;

    quot;你爹害死了我爹，抢了翠花花做你娘。quot;quot;我从娘的胳肢窝里掉下来的。quot;

    quot;你们一家没个好东西，迟早我要放火，大家都别过。quot;quot;放火能把家烧光吗？quot;

    quot;能。只要狠，一把火把你们都烧光。quot;quot;把我也烧光吗？quot;quot;对，杂种。我不烧死你他们也迟早会杀了你。quot;quot;杀了我我就不饿了。quot;

    在这段历史中刘老信不是主要人物。我只知道他是早年间闻名枫杨树乡村的浪荡子，他到陌生的都市，妄想踩出土地以外的发财之路，结果一事无成只染上满身的梅毒大疮。归乡时刘老信一贫如洗，搭乘的是一只贩盐船。据说左岸的所有土地在十年内像鸽子回窠般地汇入刘老侠的手心，最后刘老侠花十块大洋买下了他弟弟的坟地，那是一块向阳的坡地，刘老侠手持单锨将它夷平，于是所有的地都在河两岸连成一片了。刘家弟兄间的土地买卖让后人瞠目结舌，后人无法判断功过是非，你要注意的是人间沧桑的歧异之处。刘家兄弟最后一笔买卖是在城里妓院办完的。贩盐船路过枫杨树给刘老侠捎话，quot;刘老信快烂光了，刘老信还有一亩坟茔地可以典卖。quot;刘老侠赶到城里妓院的时候他弟弟浑身腐烂，躺在一堆垃圾旁。弟弟说，quot;把我的坟地给你，送我回家吧。quot;哥哥接过地契说，quot;画个押我们就走。quot;刘老侠把弟弟溃烂的手指抓过来摁到地契上，没用红泥用的是脓血。刘老侠背着他弟弟找到那只贩盐船后把他扔上船，一切就结束了，刘家的血系脉络由两支并拢成一支，枫杨树人这样说。他们还说刘老信其实是毁在自己的鸡巴上了，那是刘家人的通病，但是什么东西也毁不了刘老侠，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檐上的一片瓦、地里的一棵草都卖给刘老侠。

    白痴演义记得木栩子山上的叔叔很快就消失了。

    第二年刘老信死于火堆中，上下竟无人知晓。火在木栩子山上燃烧的时候只有演义是目击者。演义满脸黑烟拖着一个麻袋从仓房那里出来，演义把麻袋放在台阶上对着麻袋呜呜大哭。佃户和女佣们头一次听见演义哭。他们把麻袋上的绳结打开，看见刘老信已经被火烧得焦糊了，僵硬的身体发出木材的清香。他的嘴被半只馍塞住，面目很古怪。演义一边哭一边说，quot;他饿，我给他吃半只馍，他怎么不咽进去呢？quot;他们跑到后院看见木栩子山已经燃烧掉了一半，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