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滑轮车远去
边不走了。
“不是单甩。”我说,“你他妈骗我。”
“单甩不单甩的都一码事。反正要放血。”张矮笑了笑,推我,“进去呀!”
“我先在这儿看看。等会儿再说。”
“好吧,等会儿再说。”张矮又勾住了我的肩膀。
原来是群架,我分不清那一大群人谁是猪头三的人谁是癞八的人。猛听见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怪叫,紧接着那些人影就急剧地波动开了,他们跳跃着碰撞着怒骂不绝,相互殴打,在正午的太阳下仿佛奔马嘶鸣,蔚为壮观。
“恐怕猪头三打不过癫八,他眼睛开花了。”我说。
“你懂个屁。猪头三后发制人,”张矮说。
石灰场里的形势正如我判断的,猪头三快顶不住了,我看见他的人马有几个偷偷溜了出去,这时候张矮开始紧张地喘气,他的手臂勾住我的脖子快把它勒断了。我对他说:“你快松松手。”张矮盯着猪头三根本没听见。张矮眼睛绿了一下,突然推了我一把,“上,我们上!”
“我们上?我们帮谁?”
“当然是猪头三,他是我师傅。”
“我不想上。”我抓住了一棵树枝,抛开张矮的手说,“我要回去修滑轮车了。”
“你敢不上?”张矮瞪着鬼眼睛,“你今天不帮我忙明天我踩你肋骨。”张矮说完大吼一声跳过断墙朝癞八扑过去了。
我这才明白张矮是带我来打架的。张矮已经悄悄地加入了猪头三的队伍我事先一点不知道,我看见瘸八不屑地微笑着躲掉了张矮的扑击,然后抬起那条著名的弹簧腿朝张矮的下巴踢了一脚。张矮的脸一下子就变形了,他的下巴脱臼了,张矮站在人堆里捧住下巴,眼睛看着我,他的眼神绝望而愤怒。我忽地打了个冷颤,转身朝铁匠弄跑去。我想这不能怪我,张矮的下巴是癞八踢掉的不关我什么事。
我在铁匠弄拼命奔跑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那只兔子被迫逐着拼命奔跑。
按照时间顺序,下面该讲到九月一日的下午了。
九月一日的下午我没去学校,我一直在家里鼓捣修理滑轮车。我父母都在家。母亲找出一捆红绒线,让父亲伸出胳膊把线绷紧了,她就开始团线。他们夫妻两个配合默契,母亲像幼儿园的阿姨,父亲像幼儿园的好孩子。
从下午开始隔壁的疯女人一直在哭嚎,时断时续。疯女人的哭嚎是没有规律的,我们一家已经习惯。每当隔壁鸡犬不宁时,母亲就要批判疯女人的男人,“谁让他色迷心窍。要找漂亮的漂亮的,不漂亮的不要。好,总算找到了漂亮的。漂亮的又是疯的。”这番话包含着某些哲理。但我觉得有些颠倒是非,好像发疯的不是那女人而是她的男人小孟了。
疯女人在漫长的哭嚎过后总要从孟家后门冲向河滩,这也是习惯。据说疯女人都是喜欢溺水的。然后小孟就追出来抱住疯女人杨柳般的腰肢,把她拖回家。以往都是这样,但九月一日下午有所不同。我看见疯女人半裸着上身,举起双臂朝水里走,肮脏发黑的河水已经没到了她的腰肢上。小孟却还不出来救她。我尖叫起来:
“她要淹死啦!”
母亲边缠线边说,“小孟怎么还不出来?”
父亲回答说,“小盂恐怕起杀心了。”
我看见疯女人越走越深,现在她丰满洁白的乳房像睡莲一样飘浮在水面上。她举起双臂就像吴清华被缚在椰子树上。我浑身的血突然一热,“我去救她!”我这样喊了一声就飞步冲向了河滩。我跳进河水里向疯女人游去。要知道在水里救人是很讲究技巧的,你不能去抓溺水者的手,而要抓她的头发,你要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把他拎到岸上,否则大家一起完蛋。我抓住了疯女人的头发就往回游,没想到她一下子抱住了我,贴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