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堕落.1
娘。香椿树街对姚碧珍的了解远胜于幽居楼上的金文恺,到了后来人们说到梅家茶馆时往往淡忘了一代一代的梅氏家族,而代之以姚碧珍如何如何的种种话题。
姚碧珍年轻时候肯定美貌风骚,肯定使金文恺拜倒在她裙下魂不守舍好多年。好多年过去了姚碧珍仍然有半老风韵,唇红齿白,腰肢纤细,尤其是她的肤色雪白如凝脂赛过街上的任何少女。那是由于终日与水接触的缘故,人们都相信这一点。姚碧珍自己并不这样看,当茶客们当着老板娘尽情赞美她与水的妙处时,姚碧珍说,人跟水有什么关系?水是死的,人是活的,只有水沾了人气,哪有人沾水气的道理?茶客们说,怪不得你烧的水好喝,味道不一样。姚碧珍双手叉腰朗声大笑,你们听说过狐狸精烧水的故事吗?茶客茶客,不喝清水要喝骚水,就这么回事。
姚碧珍仪态之骚情、谈吐之放肆是香椿树街闻名的。她本人就像茶馆窗外的和尚桥一样、已经成为一种特定的风景供人观赏。我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甚至在我粗线条的世界观里,一直把姚碧珍这个人物作为南方生活的某种象征。我讨厌南方。我讨厌姚碧珍。
当我回忆南方生活时总是想起一场霏霏晨雨。霏霏晨雨从梅家茶馆的屋檐上淌过,变成无数整齐的水线挂下来,挂在茶馆朝街的窗前。窗内烟气缭绕,茶客们的险像草地蘑菇一样模糊不定,闪闪烁烁。只有姚碧珍的形象是那样醒目,她穿着水红色的衬衫,提着水壶在雨线后穿梭来往。我看见她突然站在某个茶客面前,伸出手做了一个极其猥亵下流的动作。
香椿树街的妇女对姚碧珍的历史了如指掌,姚碧珍的轶事经常是脍炙人口的,譬如姚碧珍夜里在楼上洗澡,有个男人给她搓背,他们的影子在灯光下清晰地映在窗上。妇女们着重强调的是,那个男人不是金文恺,而是一个真正的野男人。那么,他是谁?你说他是谁呢?
有人说是李昌。
说到李昌,他是又一个令我厌恶的人物。他其实是个小伙子,至少比姚碧珍年轻20岁,头发梳得又光滑又考究,经常穿一双白色的皮鞋。印象最深的是李昌的桃花眼,长着这种眼睛的男人,对于女人来说都是一摊又粘又稠的烂浆糊。我认为李昌就是一摊烂浆糊,糊在姚碧珍丰满的臀部上,时间长达一年之久。我很恶心,扳指一算,那段时间正是金文恺绝病在身之际。金文恺辗转于黑暗的内室,闻见死亡的气息从他心爱的耳朵套子上一点点地滴落。住在茶馆附近的人家经常在半夜里听见一种痴人的嚎叫,悲怆而凄清。他们认为是野猫在房顶上争食,他们一直认为金文恺是个哑巴,或者干脆是个白痴。这些愚钝的居民人兽不分,忽略了全文恺弥留之际的背景材料。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香椿树街似乎很早就无视活幽灵金文恺的存在了。他们窥视活蹦乱跳的人的时候,常常省略了其它更有意义的内容。
我不得不再次提到李昌这个可恶的名字。李昌属于无业游民一类人。最早时糊口靠的是贩卖蔬菜。在香椿树街西侧的早市上,李昌混迹于许多女人中间叫卖芹菜,莴苣或者韭菜。如鱼得水,悠闲自在从来没有过丝毫羞怯,他在卖菜时也穿着那双矫揉造作的白皮鞋,试图引起别人的艳羡。
李昌是个小伙子,他一般不会有泡茶棺的雅癖。那么他是怎么撞进梅家茶馆的呢?茶客们后来说,是骚货姚碧珍勾引了他。姚碧珍没有工夫去早市上买莱,就让李昌送菜给她,
一开始两个人还为菜钱菜的质量讨价还价,后来不管李昌送什么菜,姚碧珍就掏钱,再后来,李昌把菜往灶上一扔,姚碧珍也不掏钱了。这种循序渐进的过程是很能说明问题的。茶客中有细心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人跟姚碧珍插科打诨说,你跟李昌到底谁掏钱?姚碧珍就顺手把一杯剩茶往人家脸上泼,她郑重地声明,李昌是她的干儿子,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