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袜
奶奶说,他怎么不敢砍你?你死了是白死,没人可怜你,你理亏嘛。
美仙没说什么,但她朝袜子奶奶翻了个白眼。
男人在气头上没脑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袜子奶奶说,你知道杂货后彩凤脸上那道疤怎么来的?就是让她男人砍的,就是这种事呀。
美讪扭过身子,用手拉扯着床上那些纱线,过了一会儿突然说,小季早晨已经出车走了,怎么又回来了?肯定是谁跟他乱嚼了舌头。
袜子奶奶只是淡淡地一笑,她说,谁乱嚼舌头,就让他天打雷劈。
美仙不相信袜子奶奶的表白,但袜子奶奶脸上的表情如此坦荡和真率,这使美仙很迷惑。后来美仙一直想找到她想像中的告密者,在与小季重归于好的某一天,美仙成功地从小季嘴里套出了实情。小季说,你别冤枉别人,是我自己嗅出来的。美仙就追问道,你又不是狗,怎么嗅出来的呢?小季想了想说,从袜子奶奶看我的眼神里,你知道袜子奶奶的,那几天她还是那样看着我,我也说不出有哪儿不对了,就是那眼神像在可怜我。
美仙没说什么,美仙最后只是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问题不是出在袜子奶奶的眼睛里,但这个结果多少有点超出了美仙的想像。
袜子奶奶和美仙的关系后来就有点耐人寻味,据秦老师对她们的观察分析,她们的关系就像某个弱国与强国间的外交关系,美仙当然是作为弱国一方,她对袜子奶奶的怨恨没齿难忘,却又不得不向对方百般逢迎,秦老师开玩笑说,美仙怕袜子奶奶嘛,袜子奶奶有雷达跟踪网,又有核弹头。
美仙后来常常给袜子奶奶送点腌毛豆、荠菜馄饨之类的东西。美仙无所事事的时候就跑到对门陪袜子奶奶说话,她从篮箩里抓过一只袜子拆了一会儿,才拆了一会儿就没有耐心了,美仙的目光在袜子奶奶家阴暗破败的四壁间顾盼生辉,她看见了墙上的那帧旧时代男人的照片,那男人的表情、发式以及马褂的领子都让美仙觉得可笑,美仙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噗味笑了。
那是长生的父亲,袜子奶奶说,这有什么好笑的呢?以前的男人就那个样子。
你男人,你男人什么时候死的?
长生生下来九个月他就死了,怎么死的?就那么死的,得了场恶病呗,袜子奶奶似乎不愿意提及亡夫的话题,她用力从袜子上拉出一根线头,说,别提他,那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你这么恨他,为什么还把他照片挂在那儿?
不挂那儿往哪儿放呢?他人死了,鬼魂还在这家里呢,让他在墙上呆着最合适了,我不要看他,我从来不去看他,我一看他就想起他怎么用锅盖打我的头,怎么踢我的肚子,那会儿我正怀着长生呀,那禽兽不如的东西。
为什么要用锅盖打你的头呀?
他嫌我做的饭不好吃。
为什么要踢你的肚子?他不想要孩子?
我怀着孩子,我不让他做那种事,他一脚就把我踢下了床,我现在想想那一脚浑身还冒冷汗。他差一点把长生踢死在胎中。
这种男人死了才好。
他死了苦了我啦,我一个人把长生拉扯大容易吗?不容易呀,所以长生现在这么对我,我怎么能不伤心?
长生对你不是很好吗?我看他对你够孝顺的了,你没见卖肉的小朱,他让他娘下跪呢。
儿子孝顺顶什么用?他听他女人的话,什么都听她的,他怎么就忘了,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的,不是那个女人呀!
话题到了婆媳关系上美仙就不想听了,美仙站起来说,我该走了,炉子上还在炖排骨汤呢。美仙一只脚跨出门外,听见袜子奶奶突然恶狠狠地嘀咕了一句,你们这种女人,就是不知足!美仙回过头问,你说谁不知足?袜子奶奶拖长声调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