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艺.1
中间却恰恰隔了一条过道。谈小姐在黑暗 中站着,似乎在等待令丰换座或作出适宜的安徘,但令丰已经急迫地在过道那一侧坐下,脑 袋向银幕自然地倾抬起来。银幕上的卓别林头戴高顶礼帽,手持文明棍,脚蹬大皮鞋,像一 只瘦小而精致的鸭子在黑暗中浮游。令丰发出一阵被克制过的咔咔的笑声,他伸出手指了指 谈小姐,大概是示意她在过道那一侧坐下来。
谈小姐只好掂起旗袍角坐下,嘴里不自觉地漏出一句流行的市井俚语,十三点,但她没 让过道另一侧的令丰听到。
电影放过一半,令丰朝谈小姐的座位望望,人已经不见了,谈小姐什么时候走的他居然 毫无察觉。令丰隐隐地感到不安,谈小姐明显是被他气走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常常会把好事弄糟了,想做绅士却缺乏绅士的风范和耐心。令丰在黑暗中效仿银幕上的卓别 林,耸肩,踢鞋,做啼笑皆非的表情,心情便轻松了许多,转念一想,女人天生就是心胸狭 窄、喜怒无常的,即使是小家碧玉的谈小姐也莫不如此,随她去吧。
美丽华电影院离梅林路只隔了两个街区,令丰从电影院出来后决定步行回家,这样他可 以在沿途的书报摊上从容地挑拣一些电影杂志和街头小报,令丰在闹市地段芜杂的人流里走 着,身板笔挺,脚步富有弹性,他很注意从商店橱窗里反映出来的自己形象,并且思考着自 己与那些银幕偶像的异同之处,令丰觉得本地女性崇拜的赵丹、金焰和高占非们不足为奇, 真正伟大的是以鸭步行走的卓别林,然后令丰设想看自己与卓别林的差歧,他现在有一种以 鸭步行走的欲望,但他知道自己不会也不能这样在人流里行走,这使令丰感到一丝言语不清 的优伤,电影里的世界离他毕竟太遥远了。
整整一天令丰在外面晃荡着,一事无成,他知道回家后难以向母亲交代,可是谁能知道 父亲究竟跑到哪里去了?谁又能说清楚父亲的失踪与令丰本人有什么相干?令丰在书摊上买 了几份画报杂志,站在路边随意地例览着,晚报上的一则影剧广告引起了他注意。
新潮剧社最新献演《棠棣之花》领衔主演:白翎沈默陈蓓杨非广告下面男女主角的照片很醒目,令丰一眼就认出他们是他家西邻公寓里的两个演员, 名叫白翎的就是那个剪短发的美丽活泼的女孩,令丰记得她曾经拿一杯咖啡往男演员的裤子 里灌,令丰抓着晚报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他从来没有观看过那群邻居的演出,他想他一定 要看一看他们在台上会是什么样子,尤其是那个名叫白翎的女孩,他对她始终怀有某种隐秘 的好感。
暮色初降,街道两侧的酒楼店铺已经有霓虹灯闪闪烁烁,小贩们在街角叫卖瓜果炒货, 过路人的脚步随天色变得匆匆忙忙。令丰从清泉大浴室边的弄堂拐进去,想抄近路回家吃晚 饭,走了一段路他改变了主意。令丰想与其在饭桌上受母亲没完没了的盘问,不如在外面吃 了,于是令丰折回来走进一家西餐社,他在临窗的座位上坐下时,对面电信局的顶楼大钟敲 了六下,离开新潮剧社演出还有一个半钟头,令丰正好可以享受一顿正宗的法式大餐,他觉 得自己对这个礼拜天的安排几乎丝丝入扣。
台上的那出戏并不怎么精采,而且名叫白翎的女演员的声音尖利而平板,冗长乏味的台 词让人无法感动。令丰架着腿,把肩部斜倚在简陋的木排椅上,审视着舞台上的每一个人 物,令丰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不如让我来演,你们滚下台去,让我来演肯定比你们好。
令丰现在跻身于一个偏僻街区的简陋的剧场,估计原先是那些外地小戏班子的演出场 所,场内什么设施也没有,几盏白炽灯照着台上那群演员,他们始终扯着嗓子喊每一句台 词,脸上汗水洋洋,令丰想所谓的新潮剧社原来是这么回事。木排椅上的观众稀稀落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