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了,我想来想去,下半辈子就要缠住你,是你毁了我,我就是要缠住你不放,现在我要你一句话,什么时候来接我走?
没有人来接你,要来你自己来,六爷嬉笑着朝门外走,他想起什么又回过脸说,你可要等坐完月子来,否则我会把你轰出去,我最恨女人坐月子的丑模样,多晦气。
五龙和绮云一前一后站在门外,看着六爷和家丁们涌出来,婴儿在家丁的怀里拼命地啼哭着,五龙注意到婴儿粉红的脸上挂满泪水,他奇怪这么小的婴儿已经长出了泪腺,绮云在他的身后低声骂着,畜生,没见过这样霸道的畜生,变着法换着花样欺负人。他们看着那群人杂沓地走出米店,绮云突然想到什么,追到门外朝他们喊,给孩子找个奶妈,千万找个奶妈。那群人没有应声,他们纷纷爬上了停在街角的人力车。被掳的婴儿的啼哭渐渐微弱,直至最后消失。绮云朝他们远去的背影狠的手臂突然被织云紧紧抱住了,织云泪流满面,她仰起脸说,别拖我,我的裙子磨坏。她把绮云冰凉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前哽咽着,我不知道我们家是怎么回事,娘让我气死了,爹又不在了,剩下我们姐妹,可是我们哪像一时姐妹,倒像是仇人。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绮云愣了一会儿,然后她果断地抽出了手,绮云余怒未消,她朝织云的臀部踢了一脚,怎么回事?你应该知道,你是我们家的丧门星,你是一条不要脸的母狗。
五龙在门外无声地笑了笑,现在他听腻味了,他从地上捡起一根筷子,把绮云房门反扣起来。他小心地把筷子插在门褡扣上。让你们在里面慢慢吵吧,五龙恶作剧地对着房门说。他觉得姐妹俩的争殴滑稽可笑,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她们怎么不来问挝我的想法?他想,你们都可以走,我却不想走了,绮云也可以去嫁个男人,只要把米店留下,只要把雪白的堆成小山的米垛给我留下。
五龙在仓房里听见了院里哗哗的水声,织云一改懒惰的习性,天蒙蒙亮就在院子里浆洗衣服。五龙听见了木杵捣衣的滞重的响声,他在米垛上睡觉,他没有想到织云浆洗的是他的衣裤和布袜,她从来没替五龙洗过衣裳,后来米店又静了下来,五龙一走出仓房就看见他的黑布衣裤被晾在铁丝上了,水珠还在滴落。院子里留下了肥皂的气味。
绮云站在墙角刷牙,她回过头吐出一口牙膏的泡沫,直视着五龙说,织云走了,她去吕公馆,不回来了。
我知道,五龙弯起一根手指弹了弹铁丝,上面的湿衣裳一齐抖动起来,他说,其实她用不着偷偷摸摸地走,她怕我拦她吗?这事情想想真滑稽,滑稽透了。
你也该走了。你女人跑了,你还赖在我家干什么?绮云的脸转过去,舀了一勺水到铜盆里,她往上撸了撸衣袖,双手在水里烦躁地搓洗,滚吧,五龙,你要是个男人就该滚蛋了,你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跟我想的不是一回事,五龙干裂的嘴唇慢慢咧开来,他的表情似笑非笑,我在想你们一家欠了我多少怨债。五龙分别抬起了他的左脚和右脚,你看看这两个疤,它们一到阴天就隐隐作疼。然后他张开五指撑大左眼结满秽物的眼眶,一步步逼近绮云,他说,你再看看我这只瞎眼,别躲,靠近一点看着它,那都是你们一家做下的好事,我要等着看你们怎么收场。
别靠近我,绮云被五龙逼到了墙角,她抓过漱口的瓷杯尖叫着,你小心我砸你的狗头。狠地吐了一口唾沫,然后砰地关上了米店的大门。
五龙在黑暗的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回到房间里,他看见织云坐在零乱的绸被中,红肿的双眼呆滞地望着他,你看着我干什么?不关我的事,五龙的褂子脱了一半,又改变了主意,他说,我不想在这儿睡,我讨厌你身上的骚腥味,我也讨厌小狗崽子留下的奶味。五龙吹灭了灯盏,把一只衣袖搭在肩上往外走,他说,我去仓房睡,只有那儿最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