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乃芳没有予以回答,她手捧一包紫红色的杨梅,一路吃着回到了米店。乃芳决定把听到的消息首先告诉米生。
米生坐在南屋的窗台上吹口琴,米生的一条残腿纹丝不动,另一条腿烦躁地敲着墙壁,他看见乃芳扭着粗壮的腰肢走过来,把装着杨梅的纸包送到他面前。米生没有动,他讨厌乃芳,也讨厌杨梅的酸味。
知道雪巧在干什么?乃芳噗地吐出一颗杨梅核,她朝米生瞟了一眼,一字一顿他说,她在上海做妓女。
米生放下了口琴,漠然地望着乃芳沾上果汁的嘴辱。
她在街上拉客,恰巧拉到了布店的伙计,乃芳嘻嘻地笑起来,她把系在手背上的汗布解开,擦了擦嘴角,米生漠然的反应使她有点失望。她鄙灭地看了看米生的那条残腿,转过身朝厢房里走,这时米生在后面厉声喊道,你给我站住。
你还想知道什么?你要想听更详细的就去绸布店找那个伙计,只要你不嫌恶心,乃芳回过头说。
我讨厌你的臭嘴,我更讨厌你的母猪肚子,米生高声叫嚷着把手里的口琴朝乃芳隆起的腹部掷去,他听见了女人恐惧的呐喊和口琴撞击皮肉的声音,这使他沉重的心情松弛了一些。米生跳下窗台,从地上捡起口琴吹了一个短促的高音,米生说,她是婊子,你也是婊子,女人都是些不要脸的臭婊子。
乃芳下意识地护住她的腹部,一步步地往后退,退到厢房的门口,她终于撩起衣裳察看了一下被击的部位。你想害我?你自己操不出种就想来害我?乃芳指着米生大声咒驾,她说,我要告诉柴生,我一定要让柴生来收拾你。
米店兄弟的这场殴斗仿佛蓄谋已久。兄弟俩红了眼,各自操起了斧子,门闩和腌菜缸里的石头,院子里所有的杂物都被撞到,乒乓乱响。乃芳站在厢房的台阶上一味地尖叫,打他的好腿,打断他的好腿,五龙隔窗观望着兄弟俩的狂暴的扭打,他说,放下东西出去打,别在家里打。后来绮云和店堂里的人都涌到后院,两个伙计上去拉架,怎么也拉不开,绮云急白了脸,疾跑到对面的铁匠铺去叫人。兄弟俩终于被五六条壮汉分开了,两个人都已经头破血流,米生半跪在地上偷偷抓起了斧子,最后他坚持将斧子掷向柴生的背影。斧子掠过柴生的耳朵,砸碎了厢房的窗玻璃。
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打?绮云枪过那把斧子抱在手中,她神情凄恻,天天闹得鸡犬不宁,冯家的脸面被丢尽了。
你问她。柴生用毛巾擦去脸上的血污,朝妻子努努嘴辱说,她说拐子打了她的肚子,是她让我打的,不打不行。
原来是你在里面搅,我就料到了。绮云声色俱厉地审视着乃芳,我不知道冯家哪儿亏待你了?你存心要搅得家破人亡,你存心要把我气死吗?
怎么都把屎栽到我头上来了?真滑稽。我倒成了冯家的罪人了,乃芳不屑地冷笑着,她退回到厢房里砰地关上门,然后从门缝里探出半张脸,冯家遇到大喜事了,我不说,我不要沾冯家的光,什么喜事你去问米生吧。
米生坐在地上发呆,米生的手里掂着一颗牙齿,那也许是柴生的,也许是他自己的。他的嘴唇因淌血而显得鲜红欲滴,绮云走过去想扶他站起来,被米生狠狠地抡开了,绮云痛苦地闭起了眼睛,那张充满皱褶的脸无比苍白。她用食指轻轻捻着太阳穴对米生说,你从小饥惹祸,你忘了你的那条腿是怎么被打断的,闷死小碗还不够?你还想亲手杀死柴生吗?
想。怎么不想?我恨不得连你也一起杀了。米生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他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那颗血牙,然后用力把它扔到了仓房的房顶上,那颗牙齿在瓦片上清脆地滚动了一会儿,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久就发生了码头兄弟会与青帮的长枪帮火并的大事,整座城市为之震动,瓦匠街的男人在茶馆里议论纷纷,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