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他跑回家喊母亲出来看,绮云匆匆赶出来时抱玉恰好走过米店,她喊了一声,抱玉回过头含笑注视着她,但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绮云好像听见他叫了一声姨妈,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抱玉的步伐和那群日本完兵保持一致,走得很快,他的仿效日本军人的装束使绮云感到不安。皮靴上的马刺声一路响过瓦匠衔,在杂货店的门口抱玉回过身朝绮云挥了挥手,我会来看你们的,抱玉高傲而自得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
这么急着赶路,他们要干什么去?绮云问一旁的米生。
去杀人,米生说,他们还能干什么?
也许该问问他雪巧的下落,绮云望着他们的土黄色的背影消失在街口,抱玉也不是个好东西,我要问问清楚,是不是他把雪巧卖给妓院的,我要打这个小畜生的耳光。
米生冷笑了一声,没说什么,他从地上捡起一个烂苹果核朝街口那儿掷过去,但苹果核飞行了一半距离后就掉落在地了,我操你娘,米生突然跺着脚骂,我操你奶奶。
绮云返身进屋时发现五龙悄悄地站在她身后,五龙的表情显得很古怪,而在五龙的身后则站着两个伙计,他们都听说了抱玉回来的消息,几乎每个人都预感到抱王将给米店一家的生活带来某种新的危机。
阿保的儿子又回来了,五龙轻声地嘟囔着,他用一种近似悲哀的眼神询问绮云,是他回来了吗?真的是他吗?
是抱玉,是我姐姐的儿子,绮云敏感地纠正道。
是阿保的儿子,五龙扶着墙朝店堂里走,他的身体朝右侧微微倾斜着。五龙对绮云说,他们父子俩都是这样走路的,肩膀往右歪,你知道吗,从前的刀客和杀手都是这样走路的,我知道他们不好惹。
可你还是惹了他们,你现在后悔了吗?
不。做下的事是后悔不了的。五龙倚着墙壁喘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看上去有点僵硬,然后他说,我昨夜梦见了阿保的儿子。我的梦总是应验的,你们看现在他真的来了。我欠了他一笔债,现在还债的时机到了,他要来向我讨债了。
这天夜里瓦匠街的狗朝着米店的方向疯狂的吠叫,睡梦中的人们被惊醒了,他们从临街的窗户中看见一排黑影从米店里涌出来,飒飒有声地列队通过夜色中的街道,走在前面是一队日本宪兵,后面尾随的则是翻译官抱玉,抱玉拖拽着一个人,就像拖拽一只沉重的米袋。窗后的居民惊诧万分,他们认出被拖拽的是五龙,病人膏盲的五龙真的像一只沉重的米袋,两只脚甚至没有来得及穿上鞋袜,它们因无法站立而在石板路上滋滋地摩擦看,有人听见了五龙轻轻的痛苦的呻吟声,另外还有人看见了五龙的眼睛,五龙的完好的右眼仰望着夜空,昔日那道强硬的白光已经最后消逝,在昏黄的街灯映照下,五龙就像一只沉重的米袋被拖出了瓦匠街。
米店里的事件再次成为城北地区的最新新闻,据瓦匠街茶馆的茶客们说,五龙是因为私藏军火被日本宪兵逮捕的,日本宪兵从米店的米垛下面挖到了八杆步枪和两支小手枪。没有人提到抱玉在其中起到的作用,米店的沧桑家事复杂多变盘根错节,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和理解范围,也许米店这次劫难的真正原因只有米店一家自己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米店的门比往日晚开了一个钟头,但终于还是开了,那些买米的人小心翼翼地向伙计探听虚实,两个伙计都支支吾吾的,绮云呆呆在坐在柜台边,她的眼皮红肿得很厉害,不知是由于哭泣还是由于睡眠不足,绮云听见了店堂里嘁嘁喳喳的议论,目光怨恨地扫视着每一个人。你们是来买米还是来嚼舌头的?她突然愠怒地站起来,把柜台上的算盘朝人群里掷来,她的嗓音在一夜之间变得声嘶力竭,嚼舌头#####等到你们自己倒霉了,看你们还嚼不嚼舌头?
五龙不记得他被抱玉拖了多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