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的水洼地里散落着许多圆形的小铁片,有几个男孩在雨地里跑着,用那些小铁片互相抛掷着袭击对方。一块铁片落在素梅的黄油布雨伞上,啪地一声,该死,素梅响亮地骂了一声,但她脑子里仍然想象着男人在那楼上受的苦,素梅突然强烈地后悔那天来农具厂告状的行动,该死,我把庭方给害了,素梅用雨伞遮住脸抽泣起来,该死,该死,素梅扬起手掌扇了自己一记耳光。
遇到下雨天护城河里的水会比往日绿一点,也要清澄一些,近郊农村水域中的水葫芦和解放草不知从何处漂迸护城河里,一丛丛地随波逐流,远远望过去就像一块移动的草坪。而河上的浮尸也总是在这样的雨天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香椿树街的人们谙熟这一条规律,但他们谁也说不清楚那是因为雨天容易死人还是因为死人们喜欢选择雨天去死,就像河上的那些无名浮尸,谁也说不清死者是失足溺毙还是自寻短见的。
北门桥上站了一排人,他们穿着塑料雨披或者打着伞,一齐朝右面的河道里俯瞰,他们看见一具浮尸在两丛解放草之间忽隐忽现,慢慢漂进桥洞,有人高声说,是仰面躺着的,是个女的。另外的人都急急地跑到桥的另一边,等浮尸漂出桥洞,北门桥上一片惊叹之声,眼尖的人又说,可怜,是个女孩子呀。旁边有人想起打渔弄的美琪,说,会不会是打渔弄的美琪,这种联想立刻遭到了驳斥,驳斥者说,怎么可能?美琪的尸首要是找到的话,早就成白骨了,亏你想得出来。
东风中学的几个女孩子那天也在桥上,当她们发现有人把河里的浮尸与昔日同窗美琪联系起来,立刻七嘴八舌地宣布了那条荒诞不经的新闻,美琪,嘿嘿,怎么是美琪,她们说,美琪早就成了鬼魂啦!
打渔弄的孙玉珠不止一次地看见过美琪的鬼魂。
几个月来孙玉珠一直在为红旗的案子奔忙不息,区法院的人看见那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时就说,她又来了,又来上班了,人们想方设法地躲开这个伶牙利齿坚韧不拔的女人,但孙玉珠不是谁能躲掉的人,她带了饭盒到法院去,法院的人不得不耐下性子听她为儿子翻案的种种理由。
孙玉珠说,你们知道吗?那女孩自杀了,她后悔了,是良心发现了,她亲口对我说过,不该诬告红旗,不该把红旗往绝路上推。
死无对证。法院的人不以为然。他们说,你不要为了给儿子翻案,随便往死人身上东拉西扯的。
你们怀疑我说说?孙玉珠涨红着脸说,你们到香椿树街上去问问,我孙玉珠什么时候说过一次谎?
没说你说谎,法院的人说,法律不是儿戏,什么都要拿证据的。
这不公平,光让我们拿证据,怎么不要他们的证据?说我儿子是强奸,谁听见了?谁看见了?孙玉珠说着说着激愤起来,眼睛咄咄逼人地扫着众人,她要不是半推半就的,为什么不叫?为什么不喊人?左右都有邻居,对面水泥厂也有人,怎么谁也没听见?
你这是胡搅蛮缠了,法院的人对面前的女人终于失去了耐心,他们严肃地下了逐客令,我们这里是法院,不是居委会,你再大吵大闹,我们就要叫法警来了,以后别来了,要是不满我们的判决可以上告。
我要上告的,孙玉珠从椅子上站起来,尖声地说,市里、省里、中央,我都要去,共产党的领导,要实事求是,我就不信讨不回公道。
孙玉珠拎着饭盒颓丧地走下法院的台阶,看见布告栏前面围着几个人,朝布告上指指戳戳的,孙王珠知道宣判红旗的布告还贴在那里,那几个人的手指因此就像戳在她的心上,她的喉咙里便升起一声痛苦的呻吟。孙玉珠匆匆地走过那圈人,忽然发现人群里站着一个穿绿裙的女孩,乌黑的长发和美丽的脸部侧影都酷似美琪,孙玉珠惊叹了一声,女孩从人群里转过身来,女孩的手里抓着一叠红色的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