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子媳妇的私房话,那个矮小而健康的乡下妇人第二天就拂袖而去,临走给老朱丢下一番话,这样的女人不如不要,这样的儿子不如不要,老朱的母亲告别儿子时热泪纵横,她把儿子的钥匙从老式荷包里一把把地掏出来,交到老朱手上,看住你的钱,看住你这个家,她说,你家里有黄鼠狼。
鸡鸣弄的邻居们看见老朱和他母亲拉拉扯扯地走,母亲要走,儿子欲留,那种场面使旁观者看得几近落泪,他们听见金兰正在窗后为男婴唱着即兴编排的摇篮曲,金兰对窗外的一幕似乎无动于衷。那些素来歧视金兰的邻居便想到一个冷酷的现实,坏女人就是坏女人,一个坏女人是会让你膛目结舌,一个坏女人的典范就是骚货金兰,她总是在勾引诱惑一些人,也总是在嘲弄伤害另一些人,于是有一个仗义直言的男人在鸡鸣弄口拦住老朱说,老朱,你那手除了理发还会干什么?你他妈的不会握拳头吗?
老朱送走了母亲,邻居们注意到他的脚步有点飘忽,他的枯瘦的面容阴郁如铁,谁都知道老朱是个讨厌暴力的男人,他会对金兰干点什么?邻居们心中无数,但是当天中午他们就听见从老朱家里传来惊雷似的一声怒吼,不洗,让你的姘头来洗!紧接着一只木盆沉闷地从他家门内飞出来,各种颜色质地的尿布纷纷扑倒在地上。
多少年来终于看见老朱向骚货金兰发怒了,鸡鸣弄的邻居们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礼拜天叙德独自在家。金兰来敲门的时候他正在翻看一本《赤脚医生手册》,书中有一页婴儿钻出母亲子宫的图画,叙德盯着这一页胡思乱想,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就这么出来了,叙德想这件事情其实是很容易的,其实他早就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只是书上的图画比他的想象更加精确,更加具有说服力。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来,他以为是父母从医院回来了,他记得母亲说过要在礼拜天把父亲接回家。叙德匆匆把书塞到枕头下面去开门,他没想到是怀抱男婴的金兰站在门外。
你来干什么?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你不好好在家带孩子,窜东窜西地干什么?
我要出门了,到青岛去,我外婆和姨妈在那儿,他们都很疼我。
你到青岛去关我什么事?去吧,你这种人在这里也只会制造混乱。
狠心狗肺的东西。你就不能让我进去说话?你现在是跟我划清界线了?
界线是划清了,不过你还是进来吧,我又不怕你强奸我,说,你慌慌张张的到底想干什么?
我有两个箱子寄放在蚂头装卸队,你帮我拎一下,拎到火车站就行了。
怎么不让老朱拎箱子?他是你的长工,我不是。
让他知道我就走不成了,告诉你吧,我这次去了就不回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老朱把你打出家门了?老朱敢打你了?要不是派出所准备抓你了?
别跟我媳皮笑脸的,我讨厌你这副嘴脸,我讨厌这条街上的每一个人,我要离开这条该死的街,离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不回来能吓住谁?谁也没想留你呀。
好了,跟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说什么都是白说。其实我金兰要找拎箱子的人还是能找一大把的,我让你送我是让你多看几眼这个孩子,你沈叙德不是傻瓜,你该知道我的用心。
这么说你让我做了搬运夫还要我感谢你?不就是拎两只箱子吗?说那么多废话,别说两只箱子,就是八只箱子我照样拎着走,走,走,送你去青岛。
午后艳丽的阳光照耀着礼拜天的街道,叙德跟在金兰身后,始终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街上人多眼杂,金兰怀里的孩子又不合时宜地啼哭起来,叙德前后左右观察着行人的眼色和表情,觉得浑身别扭,他疾走几步超过了金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