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梅雨季节到了,春水泛滥,道路、小桥都被涨满的溪水淹没。屏风山终日锁在烟雨朦胧之中。织锦般的油菜花也大片漫在碧汪汪的水中。笔直、美丽的水杉林,绿荫初张的梧桐树都是翠生生、湿淋淋的。即使空气中有云无雨,林中树下也无时不飘萦着细密的水丝,氤氲的雾气。
我打着伞,一个人在江边看滔滔混浊的江水,冒雨静静行驶的驳船。有人来到我身后,我回头看,是阿眉。她穿着红色的雨靴,打着把红色尼龙伞,鬓上挂着晶亮的水珠。我想起了我们刚好的时候,她天天冒雨到招待所找我。
天空放晴的一天,张欣飞来杭州,给阿眉带来很多东西,里面不少还是阿眉给我买的烟和饮料。为了做给别人看,我们又暂时和好了。我们一起去笕桥机场。当着张欣和同机来的刘为为,我们说笑正常,在一刹那,我们忘了曾经发生的不愉快。
从机场出来,我们还在武林门赁了辆三轮车,冒雨在西湖玩了一圈。在天香楼吃饭时,我跟王眉说,我要生炒甲鱼。我猜她是开玩笑,没有恶意,但还是撕裂了伤口。她说:
“你配点菜吗?我吃什么,你就跟着吃什么吧。”
我霍然变色。
阿眉窘了,慌了,脸儿涨得粉红。虽然她连忙跟我解释,她不要甲鱼是因为炒得太生,还是带骨的,很腥,怕我这个北方人吃不惯,而且她也要了甲鱼。气氛还是破坏了。
后来,我也做了试图恢复快活气氛的努力,说她吃鱼是“暴殄天物”。可她没笑。
我们终于明白,那种心无芥蒂、无拘无束的融洽感,已经一去不复返。
九溪路上,人迹罕见。山林风鸣雨吟,泉水瀑布似地倾泄谷底,汇流而出。清澈的溪流在道旁奔腾,溪底茂密的水草被冲得直刷刷伏倒。山阴道十分幽远。
“昨晚,薛苹给我讲了件事。她家那儿有个女孩,自己做了杆火药枪,把她男朋友打了个满脸花。她躲在墙角,那男的走过来,她面对面举起枪,‘啪’地打了过去。”
“他不理她了。”阿眉拖着长声说,瞟我一眼,“将来我也做支枪……”
“咱们别开这玩笑好不好?”我连忙打断她。
“你是不是也不想要我了?”
我没直接回答,只是说:“那也别动兵器,可以给我吃药。”
“你乖乖吃吗?”
“当然不。”
我笑了,忽然感到一阵不舒服,真是无聊。昨天,我收到北京的一*庑拧N业暮门笥压*义受到流氓的报复,被打伤住院了。信里没详说他的伤有多重,但我明白,歹徒们对一个落到他们手里的民警是不会留情的。我很难过,我和关义从小学到中学一直是同学,又一同参加了海军。在新兵连他当过我的班长,在舰上,我当过他的班长。在那些岁月中,我们曾共同面对种种危险。为了我,他不惜一切。那次,我在海上迷了向,就是他驾着摩托艇及时找到了我。为了他,我也毫不犹豫地付出生命。那枚要命的手榴弹就是他掷失了手的,我冲过去摔倒他,自己屁股上吃了一下。复员后,我们可以说分道扬镳了。他迅速转到另一条战线。而我,我也不知道这一年多究竟干了什么。
两个笑声清脆的女孩踩着溪中的石头在戏水。我们走过时,她们和阿眉打招呼。她们也是来疗养的乘务员。我注意到其中一个裤腿绾得高高的女孩眉眼肖似阿眉。
“我想过了。”遥遥望见“溪中溪”庭阁的飞檐时,阿眉怯生生地望着我说,“你就这么呆着吧。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过吧。我养着你。”
“你养我?”企不是颠倒鸳鸯!
“我不怕别人说。过去我也想要你非同凡响一些,和别人比的时候能超过他们。现在我不想了,没这些也可以。多数人的生活也不是碌碌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