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能自己保管在直肠或裤挡里。尿裤子于我是家常便饭,并不以为耻。
况且同好甚多。有时两个好朋友想单独聚聚,就同时尿裤子,一起到寝室聊天边等着裤子干。比较令我痛心的是有两次忍无可忍把大便活活拉在棉裤里。尽管是开裆裤,也弄得臭不可闻,一塌糊涂。一个多少有点自尊心的人,干出这等事,你早浑身上下洗干净了,好几天过去了,谁见你第一个的反应还是捂鼻子,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每到这时候,我就在心里缩成一个零,对自己说:变。希望地上裂开一道缝;周围的人被风刮走;当一棵树、一块砖头也比当人强。
我对自己是这个被人叫做方枪枪的男孩十分不满,对他总是不能自我控制当众出丑极其不耐烦。这就像带着一个傻子出门,他不懂事惹了麻烦,别人骂你。
为什么我不能是别人?我看到周围很多人不错,于是羡慕,从羡慕到神往:要是我一生下来就六岁就好了;要是我当阿姨就好了;要是我不当方枪枪就好了。我每天都挑一个出色的人想当。
越是现了眼捅了漏子,打了碗尿了床摔了跤,越是想象力发达。常常烂摊子还没收拾,人尚在险中就站在或趴在那儿痴痴想起来。无知的人不知道我在思考,说我低智商,还张罗着带我去检查。
那大夫也是庸医,给我开了很多鱼肝油。
每天上下午各有一个小时孩子们会被阿姨带到保育院楼前的院子里散步。小朋友们男一行,女一行,互相拉着手,沿着围墙没头没脑地兜圈儿走圆。犯罪分子也许会把这种活动称为“放风”。保育院都在统一时间“放风”。
各班的队伍一队接一队首尾相连,远远看去就像保育院出了事,全体人员在游行。遇到拐弯折返,所有小朋友都会扭头去找自家亲人。我也跟着去找常见的那个叫方超的胖男孩,看见了,心里就温暖一点,像是看见了一起被捕的上级。我哥人很矜持,在班里很注意维护群众关系,一队人里就见他东拉西扯,跟前后左右谁都聊得挺欢。看见我只是一个眼神,神秘一笑。我不懂他这眼神一笑的含义,以后一路就瞎琢磨。走上五六里路,各班就地解散,阿姨们凑到一起聊天,孩子们一律爱谁谁。大孩子们往往会来找小孩子认祖归宗。我哥也会带一帮同学趾商气扬来到我身边,指着我给大家看:这是我弟。我想他这是认了我了,于是他跑到哪里也自动跟在后面,好像一伙儿的。这方超是个小头目,手下一群男兵女兵,组织一场小规模枪战敌我双方都有司令军长。仗一打起来他也顾不上我。除非他那方战败,全当了俘虏,被对方押着走,我才有机会参加,跟在队尾瘟头瘟脑地走,不时受些押解者的打骂。
就这,我也满足,似乎离什么更近了。
有时我在俘虏队里走着,注意力和视线会突然被陈南燕抓过去。她不是方超这一伙的。她们有四五个妞儿,清一色长得干净,又瘦又高的。她们很安静地在一边玩,手里有娃娃和听诊器。
她们的妹妹也和她们一起玩,很受优待,处处被让在前头。她们用很多时间小声商量事,非常认真,像大人在讨论问题。然后看到她们有条不紊地换了一种新玩法。
那几个女孩都好看,我还是更喜欢看陈南燕。看不腻。像光洁花纹精致的瓷盘子,透明闪动光芒的水晶杯,刚喷过水透着新鲜的瓜果篮,怎么看怎么喜悦,看得越久越舒服。我从没把她和她身边的女孩子做过比较,压根没这么想过,似乎没把她划在人里,光当作养目的风景、美丽的器皿那类的眼中物。
我想象我是陈南燕的弟弟——妹妹也可以。每天由她而不是由方枪枪那个胖哥哥来帮我脱衣服,拍我入睡。星期六我们手拉手一起回家,星期一再手拉手一起回来。我哭了,尿裤子了,她就急急忙忙跑来哄我,给我换裤子,一不怕脏二不怕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