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望正巧遇见陈南燕上阳台。二楼阳台一个女人在晾衣服,手里干着活眼睛盯着他。这女人眼熟,也许是陈南燕妈妈。陈南燕在吗——想着方枪枪就说出了口,声音也很清亮。女人摆摆湿手,往上一指,接着她伸出脑袋仰头大喊:老周,周玉茹,有个小孩找你们家女儿。
这一喊直令方枪枪丢魂落魄,走也不对留也心虚,脸一下红了。
三楼阳台门响,探出一个文质彬彬戴眼镜的女人脸,俯视方枪枪捏着嗓子小声说:你是谁呀,南燕病还没好,不能下楼,你自己玩去吧。
说完缩了回去。方枪枪听见陈南燕在屋里和她妈妈吵了起来,大人的声音低得几乎是一阵阵空白,女孩的嗓门又高又飘如同一缕缕鸽哨。
方枪枪从23楼另一端绕出去,看见杨彤一个人在锅炉房前的大杨树下跳皮筋,念念有词地在两棵树间蹦跃不休。方枪枪骑到她跟前,她也没回头。方枪枪举枪瞄了她一会儿,她总是在晃动很难达到三点一线。方枪枪嘴里喊了声“啪勾”,蹬车走了。
他上身俯把将车蹬得飞快,一路叮令当啷从二食堂小松林里冲上小马路。保育院的散步队伍正好晃晃悠悠经过面前。方枪枪立刻挺起胸脯,一脚着地,单臂挎枪,作骄矜巡逻状。李阿姨看都不看他那个操性一眼,昂首而过,其他小朋友七嘴八舌同他搭话:你病好了吗?什么时候来上保育院?昨天我们吃果酱包了。
我不上保育院了。方枪枪自我吹嘘:我自己在家。自己到食堂吃饭。昨天我还吃过狮子头呢。
他骑车跟在保育院行列旁,一会儿直行一会儿拐弯,前前后后找人说话,掏出身上所有宝物向小朋友显配:我有弹球你没有吧?我有奶糖你没有吧?我这兜里还有两分钱,裤兜里还有个转笔刀,这一把老根儿都是我在食堂门前拣的那儿老根儿特多我家里还一冲锋枪没拿下来我觉得巡逻带一刺刀枪就够了。
李阿姨猛一转身大步奔向喋喋不休的方枪枪,拎起他的车把连人带车拖到通往办公区的岔路口,脚蹬小车后杠用力一踹,方枪枪箭也似地向前滑去。方枪枪在高速滑行中感到几分快意,自己也顺势猛蹬了几圈轮子,到了礼堂门口才慢慢停下来。回头再望,保育院的队伍早没了影儿。
礼堂是院里最雄伟的建筑,有很多高大的门窗、拐角、凸凹和宽阔的台阶。
门两边有两个宣传栏,玻璃箱子挂着锁,里边贴着一些照片和漫画。礼堂周围种着金宇塔一般的雪松,阳光充足的白天也一地阴影。如果这里藏着游击队是很难发现的。方枪枪下了车,端着枪鬼头鬼脑摸进松林,在一株株松树后闪来闪去,悄悄地接近,猛地跳出来大喊一声:不许动!
在一株雪松后面,他刚跳出来,只喊出一个字:不……。嘴就被人捂住了。
张宁生等几个大班男孩坐在礼堂的窗台上,晃荡着腿,笑嘻嘻地看着他。捂他嘴的是又瘦又高总是很严肃的高晋。把他带过来。张宁生招招手。
高晋捂着方枪枪的嘴,用膝盖顶着他屁股往前走。方枪枪上身几乎躺在他怀里,挺着肚子,两手还横端着刺刀枪。
张宁生咚一声跳下地,看了眼路口,顺手下了方枪枪的枪,往旁边的树干上一个跨步突刺,木刺刀扎在树干上,尖几立刻绽开,变成乱糟糟的方头。破枪——他把枪背在肩上,问方枪枪:听说你是你们班的大王?
高晋松开手,方枪枪大口喘气。目不转睛盯着另一个孩子从张宁生肩上摘下自己的枪,往树上、礼堂墙上一通乱扎。
你是不是老欺负我弟——高晋操了他一下。
还我。方枪枪说,期期艾艾看着高晋。
我操——张宁生做扇大嘴巴状,手抡圆了从方枪枪脸上轻轻刮过直接进了他的衣兜,搜出弹球装进自己的口袋。
高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