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栗.1
着一个戴红帽子的女人,这是马兰在信中给他的特征。他在那里站了十来分钟,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人人喜欢鲜艳的城市,他爬到铁栅栏上,差不多同时看到了十多顶红帽子,在广场拥挤的人群里晃动着,犹如漂浮在水面上的胡萝卜。
后来,他注意到了一个女人,一个正在走过来的戴红帽子的女人,为了不让寒风丝丝地往脖子里去,她缩着脖子走来,一只手捏住自己的衣领。她时时把头抬起来看看四周,手里夹着香烟,吸烟时头会迅速低下去,在头抬起来之前她就把烟吐出来。他希望这个女人就是马兰,于是向她喊叫:“马兰。”马兰看到了他,立刻将香烟扔到了地上,用脚踩了上去,扬起右手向他走去。她的身体裹在臃肿的羽绒大衣里,他感受不到她走来时身体的扭动,她鲜红的帽子下面是同样鲜红的围巾,他看不到她的脖子,她的手在手套里,她的两条腿一前一后摆动着,来到一个水坑前,她跳跃了起来,她跳起来时,让他看到了她的身体所展现出来的轻盈。
马兰像个工人一样叼着香烟,将周林身旁的椅子搬到电表下面,从她的牛皮背包里拿出一支电笔,站到椅子上,将电表上的两颗螺丝拧松后下来说:“我们有暖气了。”她在牛皮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很大的电炉,起码有一千五百瓦,放到沙发旁,插上电源后电炉立刻红起来了,向四周散发着热量。马兰这时脱下了羽绒大衣,坐到沙发里,周林看到牛仔裤把马兰的臀部绷得很紧,尽管如此她的腹部还是坚决地隆出来了一些。周林看到电炉通红一片,接着看到电表纹丝不动。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左手夹着香烟,右手玩着那支电笔,微笑地看着周林,皱纹爬到了她的脸上,在她的眼角放射出去,在她的额头舒展开来。周林也微笑了,他想不到这个女人会如此能干,她让电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同时又不用去交电费。周林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炽热起来,他脱下羽绒服,走到床边,将自己的衣服和马兰的放在一起,然后回到沙发里坐下,他看到马兰还在微笑,就说:“现在暖和多了。”
马兰将香烟递过去,问他:“你抽一支吗?”周林摇摇头,马兰又问:“你一直都不抽烟?”“以前抽过。”周林说道。“后来……后来就戒了。”
马兰笑起来,她问:“为什么戒了?怕死?”
周林摇摇头说:“和死没关系,主要是……经济上的原因。”“我明白了。”马兰笑了笑,又说,“十二年前我看到你的时候,你手里夹着一支牡丹牌的香烟。”
周林笑了,他说:“你看得这么清楚?”“这不奇怪。”马兰说。“奇怪的是我还记得这么清楚。”
马兰继续说着什么,她的嘴在进行着美妙的变化,周林仔细听着她的声音,那个声音正从这张吸烟过多的嘴中飘扬出来,柔和的后面是突出的清脆,那种令人感到快要断裂的清脆。她的声音已经陈旧,如同一台用了十多年的收录机,里面出现了沙沙的杂音。尤其当她发出大笑时,嘶哑的嗓音让周林的眼中出现一堵斑驳的旧墙,而且每次她都是用剧烈的咳嗽来结束自己的笑声。当她咳嗽时,周林不由地要为她的两叶肺担惊受怕。她止住咳嗽以后,眼泪汪汪地又给自己点燃一支香烟,随后拿出化妆盒,重新安排自己的容貌。她细心擦去被眼泪弄湿了的睫毛膏,又用手巾纸擦起了脸和嘴唇,接下去是漫长的化妆。她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可她热爱自己的脸蛋。那支只吸了一口的香烟搁在茶几上,自己燃烧着自己,她已经忘记了香烟的存在,完全投身到对脸蛋的布置之中。
两个人在沙发上进行完牡丹牌香烟的交谈之后,马兰突然有些激动,她看着周林的眼睛闪闪发亮,她说:“要是十二年前,我这样和你坐在一起……我会很激动。”
周林认真地点点头,马兰继续说:“我会喘不过气来的。”
周林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