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他明白那对于自己谈何容易!但是他相信他能做到。如果不回来看看,根本做不到。回来看过了,就做得到了。他这么以为。他想清理他的记忆,清理出更多的空间,留给乔乔,和他的父亲。没有乔乔,这一个坡底村的农民的儿子,也许至今不知父子情深是怎么一回事。他是怀着对乔乔的感恩情愫打算清理他的记忆的。以后也不打算再往里边装什么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儿看到的是一片火灾后的废墟,还不期然地看到了他打算从记忆中抹去的女人……
他问:“你的酒吧……怎么了?……”
秦岑眼中的激动,刹那间游走了一半,因为“你的酒吧”四个字。
她指指长椅另一端,低声说:“你也过来坐下吧。”
乔祺略一犹豫,走过去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
秦岑将身旁多余出来的那半页报纸齐齐撕下,递给乔祺。
她说:“椅子脏。”
他说:“没事儿,我这一身该洗了。”
她说:“那也还是垫着吧。”
于是乔祺默默接过,垫在身下。
她又说:“乔祺,你别对我不满啊?”
乔祺望着废墟问:“为什么?”
秦岑说:“快整整一年没见到你了,见到了也不主动起站一下……我在这儿坐得太久,腿麻了……”
乔祺收回目光,瞧着她的脸说:“你瘦了。”
秦岑眼中顿时泪光闪闪,将脸一转。
乔祺伸出一只手,在她靠近他这一边的大衣兜那儿,使劲按了一下。
他问:‘伊人酒吧’怎么了?”
秦岑低声说:“失火了。”
乔祺似乎再不想问什么了,又将目光默默地望向废墟。
她从大衣兜里抽出一只手,伸向乔祺,也将乔祺的一只手握了一下。
“不过你放心,咱们的酒吧上了保险,没有太大的损失。”
她将“咱们的”三个字说出很强调的意味。话一说完,她想将手收回去。尽管她那么不愿放开他的手,却也不太好意思一直便将他的手握下去。没等她的手收回去,乔祺已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并且连同他自己的手一齐揣入了羽绒服兜里。
他说:“秦岑,酒吧是你的。从去年春节起,酒吧就是你的了。以后,你不要再说咱们的酒吧了。”
他也将“是你的”三个字说出强调的意味。
“反正你的股份,你的股红,我都替你存在银行里呢。不管到任何时候那也都是……”
秦岑的话说得别提多么郑重,语速也十分急迫,仿佛那是她此时此刻最想对他说的话。
而乔祺打断了她。
他说:“谈点儿别的吧……秦老还好吗?……”
“他……去世了,突发心脏病。原先一点儿征兆也没有……”
“李老师呢?”
“也去世了。两个人磕磕绊绊地过了一辈子,从中年起就分床而眠了。谁也没想到,连李老师自己也没想到,秦老一走,她自己活在世上的意思劲儿一点儿也没有了……她是服安眠药死的……”
乔祺不禁转脸看秦岑,见她的脸也正转向着自己,见她眼中泪光闪闪。
“你干爸干妈,他们都是好人。我心里一直很尊敬他们……秦岑,你自己呢?……”
“我……结婚了……”
羽绒服兜里,乔祺的手,将秦岑的手放开了。
“三个月后,又离婚了……”
“……”
“不是我提出来的……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他……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