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可它极力朝我嗓子眼儿里爬。它浑身那蜇人的有毒的毛,仿佛一团细棕麻,已经封住了我喉咙……
噢,我神圣不可侵犯的名声呀!
噢,我在读者公众们心目中的严肃作家的形象呀!
我脱口骂了一句:“真他妈的!”
妻笑眯了双眼问:“亲爱的,你是骂你老婆呀,还是骂读者公众们呀?”
我苦着脸说:“都不是。”
老苗不高兴了,气乎乎地问:“那你是骂我喽?”
我赶紧声明:“老苗,我哪儿能骂你呢?你百忙之中来探视我,我若骂你,不是太不识好歹了么?”
老苗说:“反正你是在骂一个人。”
其实我是在骂那两个外星来的狗男女。我恨死他们了。他们搞他们的科学,我搞我的文学,两个星球上活着的人,井水不犯河水,前生无冤近世无仇,干嘛非跟我过意不去啊!
我说:“那当然!”——却不敢照直说是骂那两个外星来的狗男女。
老苗竟认真起来。他说你也不是骂你老婆,也不是骂读者,还不是骂我——那么一定是骂市里的领导了?
我急说老苗老苗,你可千万别这么认为!我是骂我自己,骂我自己还不行么?
老苗公事公办地说,他只是陪我妻子来探视探视我。谁叫他是“作协”主席呢?他说不向市领导请示,不征得市领导的同意,他是不可以擅自做主带我出院的……
妻和老苗走后,我前前后后一想,疑心顿起,猜测他们大概都不是人。我的意思是——我怀疑妻是那个外星来的女客变的,而老苗是那个外星来的男客变的,暗自庆幸,多亏没当面儿承认是骂他们,恨他们……
第二天,我用床单将那只号码箱包上,企图拎着往外溜。刚出病房,便碰上了小悦。她站住,双臂往胸前一抱,似笑非笑地瞧着我。瞧得我心里一阵发毛,一声未吭退回了病房。
小悦跟人,双臂仍抱在胸前,仍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儿。
我说小悦你想干什么?
她说这是我应该问你的话,你怎么反问我?
想偷偷离开精神病院是不是?穿着病员服,拖鞋,用病房的床单儿包着只皮箱,皮箱里装着十五万,你能出得了精神病院的大门么?
我说我翻墙。
她说瞧把你能的!两米多高的墙,你翻得过去么?莫如把皮箱给我,由我来替你保存着那十五万,再安下心来住几日,等我嫂子和你们“作协”领导来接你出院……
我紧紧搂抱皮箱,急说不用你保存不用你保存!
她说你已经分给我一半儿了,我还能对你的一半儿动坏心思么?信不过我拉倒!……
说完赌气走了。
我便又怀疑小悦也不是人,也是那女外星人变的。要不,她怎么也像那女外星人一样,习惯于将双臂抱在胸前呢?
我不敢再往外溜了。怕受到王教授的惩罚,被送到重病号病房去……
一个星期后妻和老苗又来了。是小邵陪着来的。小邵说他是代表市委曲副书记来探望我的。
我说多谢领导对我的厚爱。
小邵说我胖了。
老苗附和地说我是胖了。
妻也说我胖了。
小邵还说我白了。
老苗说白多了。
妻说可不是么,这一胖一白,显着年轻了。看来还是这儿的伙食好,生活有规律,适宜他。那就干脆让他住几个月吧!
我说老婆啊,你又不是领导,有你什么事啊?你一边儿呆着去行不行?
我将一份检查双手呈给老苗。十几页纸,四千多字。是我平生第一次写的检查。在检查中我将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