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将顾问让给他当。”老苗的话,说得也相当冷静。
“真的?”
“真的。”
“你情愿?”
“情愿。”
“为什么?”
“为了咱们共同的事业的大局和前途。那时我宁肯只做一位普通的,只占有百分之十股份的股东……”
我凝视着他,不知究竟该不该相信他的表白。一时也不知怎么样回答他才对。
“我当你的顾问,当累了……只要晚年有足够的钱花,什么顾问不顾问的,不过是虚名,我不在乎……”
他叹了口气,吸着一支烟,目光望向远处。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几道激光灯的彩色光束,交叉摇曳,直射向夜空。光束是我们“尾文办”下属的“丽尾迪厅”发出的。每晚九点以后,都有几百上千的长着各种各样尾巴的青春男女,去那儿劲歌狂舞。最便宜的门票五十元一张。最贵的二百五。生意火得不得了。每月为我们“尾文办”创造了近百万的收入。这座城市真是个迷,国营企业纷纷倒闭,失业工人不断巨增,白天死气沉沉,一到了夜晚便到处是一幅醉生梦死的情形,父母失业的青春男女需要那醉生梦死的情形。父母有钱的青春男女当然更需要。前者们在醉生梦死的情形中拍卖青春。男的拍卖青春的活力。女的拍卖青春的魅力和青春的肉体。而后者们大把大把地花钱,汗流泱背精神亢奋的消费自己的青春的活力,自己的青春的魅力。同时也心安理得天经地义地消费着别人的青春的活力、魅力、和肉体。
我这位尾巴文化的领袖,和尾巴经济的舵手,为这座颓废的、没落的城市、注人了无与伦比的强心剂,和某种类似可卡因的兴奋剂。
我首先从那里收回目光,低声说我得慎重考虑考虑。我拍拍老苗的肩,说并不是不信任他的策划和他实行这一策划的能力,而是太难于下决心失去他这位顾问了。说尽管有时候我和他争吵,对他发脾气,甚至羞辱他和折磨他,但我内心里其实是将他视为我的左膀右臂,视为我的拐棍,视他为扶我跨上事业的骏马的人的!我说时语调极为眷恋,极为深情,说得自己泪眼汪汪,也说得老苗泪眼汪汪。我说的当然是假话。我当然怀疑他的策划和实行这一策划的能力!如果这一策划的实行稍有闪失,我千方百计捞到手的一百万不就打水漂儿了么?而且,我也怀疑他所要达到的目的,肯定不仅仅限于还只一个设想的“义尾厂”的百分之十的股份,肯定还有别的什么更大的私利在诱惑他。那对他而言更大的私利究竟是什么,我想我是必须侦察清楚的……
老苗说对对主任,我若是你,也不会轻易下决心,也是要慎重考虑的。又说他只能给我一天的时间考虑,因为曲副书记随时可能向纪委揭发我贿赂和拉拢干部的行径……
我纠正他说,是我们两个的行径,不是我一个人的行径。
他并不否认。说是啊是啊。说但你是“尾文办”主任,是法人。五万元钱不是我老苗出的,是你这主任出的……
我又纠正他,说也不是我出的,是“尾文办”出的。
他说那性质就更严重了。动用公款对市委副书记进行贿赂和拉拢,是要罪加一等的。说一天的时间里,由他尽量去和曲副书记谈。
稳住曲副书记别向纪委揭发。说他估计自己也就能稳住曲副书记一天。一天后,如果事态真的走向反面,那一切严重的被动,他就爱莫能助,只得由我一个人承担了……
他的话使我心如镇磨。
我们紧紧地握了一下手,他就离开了我。望着他坐在他尾巴车上的宽大背影渐渐远去,我心绪极为烦乱。唉唉,在中国,有志向的人要发展大事业,真难啊!
一天后我指示老苗,他可以按照他的策划去操作了。我一分钟也不敢再往后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