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反反复复地只管说:“别怕,别怕,别怕……”
“俺对不起奶奶,对不起……俺婶呀……她们是……活活地被狗……咬……死……死……了……”
我听得毛骨悚然而又欲哭无泪……
小芹她则在我怀里晕厥过去了……
我将她抱至床上,赶快去请来了宾馆医务室的医生。几分钟后我的房间里挤满了人,每个人都用疑问的目光把我拷问了一阵……
人们纷纷离去后小芹才渐渐苏醒……
小芹她流着泪告诉我——据分析过现场的公安人员讲,她当时显然在另一个房间。如果她闭门不出,是不会死的。她肯定是为了保护老人家才从那个房间里冲出来的,而对于一个身怀熟孕的女人,那除了再搭上两条人命,根本不可能有别的一种结果……
另一条人命是她腹中的胎儿……
那也是我的一个孩子,一个未出世就遭到了惨运的孩子……
那原本极安全地活在母亲腹中,不焦不躁地期待着降生的小生命,被两条大狗从母腹中咬拽出来,吃得只剩下了一只刚成形的小手……
我一边听,一边以头撞墙,然而哭不出声,流不出泪,觉得被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怖像一层层茧衣似的缠紧着裹紧着……
小芹她翻下床,双膝跪地,抱住我一条腿哀哀地乞求:“叔叔,反正他家已经没人了,只他自己在疯人院里了。您是他唯一亲近的一个人,您若能做主,让俺服侍他,俺保证他比在疯人院里享福。您可以代他和俺立字据!几十万元押在疯人院,还莫如成全了俺小芹!甘愿为他当一辈子牛马……俺绝不悔……绝不嫌他疯!一半儿归你也行!您今后再回来,抬举俺的话……俺服侍您也心甘情愿啊!俺家穷……很穷很穷……那样俺家也脱贫了,日子有指望了!叔叔呀,求您发发慈悲了!俺小芹给您磕头了……”
她咚咚地磕头……
那天晚上,我让小芹住在了我的房间。半夜三更,我像一个野鬼孤魂似的,满城市到处盲目地走着,转悠着。
我真想从胸膛里发出嚎叫——鬼一样的,狼一样的……
第二天上午我只身前往精神病院去探视翟子卿。我不知自己为什么还要去探视他。像发生在一切人身上的一切说不清的事一样,说不清。仿佛觉得有一条无形的绳索拴在我身上,另一端攥在他手里,他一段一段地朝他最后的人生码头那儿拽我,使我没法儿不去……
我见到的已不复再是那个英俊的,帅气的,自信的,曾被他周围的一些男女媚称为“华哥”的翟子卿……
他穿着白底蓝条纹的病员服,裤子肥大,而上衣短小。被剃了光头,头茬这儿长那儿短的,显然是被马马虎虎剃过的……
他神情呆痴,目光恍错,流淌着鼻涕和涎水。
护士说那是用药造成的。
我说:“子卿,我来看你……”
他赚视我良久,脸上毫无反应,呆痴之状依然……
护士从旁问:“翟子卿,你不认识他吗?……”
他摇头。旋即狂笑。继而大唱不止,反复一句——“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一边唱,一边朝我伸手……
我问护士:“他要什么?……”
护士说:“烟。”
我立刻从兜里掏出烟,他刚要夺去,护士却横身在我和他之间,郑重地对我说:“这可不行,医院有严格的规定,不许探视者随便给患者烟吸……”
我歉疚地望着他,只好将烟又揣了起来……
护士对他说:“既然你不认识来探视你的人,那就回病房吧!”
一个至今仍有五六十万的人,竟想吸一支烟都吸不上了……
一阵大的悲哀如盐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