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段 在曹丞相身边(1)
便也与我聊天,谈古论今。所谓谈古论今,也无非是他谈论,我听,偶尔瞅准机会附和一句。他谈论尽兴,才开始与我问话。这时须有问有答。问:
“你以前知道我吗?”
我忙低头答:
“常与丞相梦中相会。”
曹皮笑肉不笑地用席篾子剔着牙:
“以前没见过面,怎么会梦我?”
我答:
“这是我的一点毛病,常梦中与大人物相会。所谓‘身无分文,心忧天下’,就是这个意思。因你们大人物管着天下,所以常梦。”
曹“嗯”了一声,抬了一下眼皮,有些不大相信的样子,我忙又补充:
“不但是我,所有文人皆如此。丞相也写过诗,难道与三皇五帝无梦中相会过?”
这时曹倒很吃惊,睁大眼睛想了想,说:
“我倒真没梦见过。”
我说:
“那也正常。因为丞相与三皇五帝是同样人,做的是同样事,写的是帝王诗,所以梦不梦无所谓。至于我们这些只会写字的普通的小文人,不梦又如何生活?”
曹点点头,“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再问。
还有一次,曹丞相问:
“你平生最佩服谁?”
我答:
“当然是曹丞相。”
曹马上大怒,从桌子上扔下一个竹牌:
“大刑伺候!”
立即上来几个虎背熊腰的兵士,将我捺到了桌前,给我双手上拶子,抽绳。我大叫一声,昏了过去。凉水泼醒后,我首先不明白的是我身为男身,怎么给我用女刑?但接着又明白了,在丞相眼里,我们这些小文人,本来就男女不分。这时丞相已经坐在大堂桌后,用惊堂木拍了一下桌子:
“大胆刁民,敢与本丞相扯谎!你前天说过,我们也无非是梦中相会,相互隔着许多朝代,你怎么会佩服我?”
我熬刑不过,只好答:
“报告丞相,是扯谎。”
曹问“你到底佩服谁?”
我答:“佩服毛主席。”
曹说:“这还差不多。”
于是不再审问。
一次曹丞相与袁绍会猎,将我带上。会猎在延津大荒洼。曹起身于黄河北,袁起身于黄河南。大荒洼是一个什么地方?我在另一部长篇小说中已经描述过,穷山恶水,土匪出没;人没有好人,动物没有好动物。这里没有pao子,没有獐子,没有鹿,也没有黄羊,只有几只饿得皮包骨头的灰兔子。但曹、袁毕竟是大人物,能入乡随俗,不为一时一地一情一景情绪低落,不与人、动物一般见识,一场猎会下来,虽然只打下三只灰兔子,还有一只明显老了,属于腿脚不便,但两人仍兴致很高,“哈哈”大笑,用袖子去擦头上的汗。看着双方兵士在剥兔子,曹、袁在那里联合骂刘表,一个说“这灰孙子”,一个说“我操他二姨”。说完,骂完,拱拱手,各带兵回营。晚上曹问我:
“袁绍你看到了?”
我答:
“看到了。”
曹问:
“印象如何?”
我答:
“还行,对部下很好,自己只要兔肉,不要兔皮,把兔皮让大家分。”
曹点点头,又问:
“你说,我与袁绍谁好?”
这话让我吃了一惊,半晌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我说曹好,曹必认为我又在扯谎,又要打我;我说袁好,曹与袁虽然现在是朋友,共击刘表,但我读过史书,知道两人不久也将分化,成为敌人,那样说也不妥。记得有人问过:“吾与徐公孰美”,让人急得一头汗。我答:
“都好。”
曹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