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段 大槐树下告别爹娘(4)
现在也来吹气!老孬老猪,看我活到了什么份上!”
接着又摘下头巾,露出揭了头皮的光肉头。原来他扎着头巾不知道,现在一露出来,谁知上边到处在发炎,到处是流水的脓疮,还有一条条细小的白嫩的线条在那里蠕动。大家这才知道事情做得过分了,伤害了他的心,便纷纷走上去,好言抚慰。抚慰一阵,曹也就和好如初,重新将头巾扎上。一天以后,又喜笑颜开,与人开玩笑,动不动在孬舅、猪蛋头上用指头凿个栗枣。众人都笑,孬、猪也不恼。气氛很活跃。只是从此曹不理白蚂蚁白石头父子。白石头也觉得当时自己一时冲动,冒犯了曹,想百般找机会给曹赔不是。但他一到曹前,曹就扭脸与别人说话,弄得他和他爹尴尬许多天。
接着下起了冰雹。冰雹一开始如蚂蚁,如指甲缝里的土屑,大家没有在意,还扬起脸来看;后来如玻璃球,如鸡蛋,大家就在意了;后来如馒头,如碗,如盆,如碌碡,把大家砸得鬼哭狼嚎。这次大家平均,不像龙卷风一样,只卷了曹一个。这次冰雹过去,一个个被砸得鼻青脸肿,脖子下到腔子里半截。大家都在唉声叹气揉各自的疙瘩,白石头他爹白蚂蚁这时倒摆起了老资格,说民国多少年多少年,他经历的冰雹,比现在还大。大的像碾盘,像飞碟,接着又用手比划。比完,才像完事的公狗一样,去收拾自己的东西。这次冰雹之中,袁哨受损最大,鼻子被砸塌,事后无论用手怎么捏,怎么揉,手伸到嘴里怎么把鼻子往外顶,都无济于事;吃了一个月西药和几付中草药,也不见效;最后灰心丧气,从此成了塌鼻子。再见人的时候,像妇女一样,用衣袖遮面。有一天他恶狠狠地骂道:
“朱和尚这个龟孙,为了治国平天下,迁徙流民,害得我袁某塌了鼻子!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有一天成为流民!”
瞎鹿与袁哨历来不对,上次沈姓小寡妇无端怀孕,他相信奸夫绝不在大的流民队伍中,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眼前人之中,他目标缩小到曹成和袁哨身上;曹、袁之间,他又缩小到袁身上。故听了袁诽谤朱的话,便暗中报告给胖头鱼,胖头鱼转身报告朱。朱大怒,说袁扰乱军心,命军士在寒风之中,将袁剥光衣服,绑在柱子上,用皮鞭笞抽。袁被打得皮开肉绽,哭爹喊娘,说:
“朱爷爷,知道你的厉害,从此再不胡说八道了!”
从柱子上解下,袁早已昏死过去,浑身没有一处好肉。胖头鱼说:
“扔了他喂狗吧!”
把我们吓了一跳。多亏朱和尚还心善,说:
“用担架抬上他。”
但接着又说:
“当然,留他也没别的用处,惟一一个用处,就是当反面教员。看谁以后还敢胡说!”
吓得我们胆颤心惊,从这天起,猪蛋和孬舅,便用担架抬他。猪、孬知道是瞎鹿告的密,才给他们找来抬担架的差事,按过去的脾气,猪、孬早揍瞎鹿一顿,让他抬担架;但现在瞎鹿是皇上钦定的小头目,猪、孬都在他管辖之下,所以只好忍气吞声,把怒气出在担架上的袁身上,故意不住地颠簸,颠得袁像猪一样嚎叫。袁哀求:
“两位爷爷,轻一点。等我伤好了,给你们两位爷爷捏脚!”
瞎鹿小人得志,在一旁走得旁若无人,嘴里还不时哼着小曲。有时晚上宿营,月亮出来,他还抽出箫吹上一段。不过这时吹出的乐曲,已没有过去艺人的愁绪了,而是凭风借力,亦真亦幻,抒发着他的政治抱负。沈姓小寡妇这时身子已经很笨,这位惹了不少是非的女人,这时心肠倒比丈夫好些,常夜里偷偷过来,用热毛巾给袁擦脸上的血痕。有一次擦时,被起来撒尿的瞎鹿看见,瞎鹿更怀疑自己的女人与袁有私情,对袁更恨。从此偷偷拿散碎银两买通孬舅和猪蛋,让他们第二天抬担架时更颠一些。
接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