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出所的警察上午就接到了报警,在我赶到医院时他们刚刚撤离。他们向医生、护士、医院的保安以及信诚的司机等有关人员详细了解了情况,分析信诚这样一个行动不便的病人是怎样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麓湖边突然人间蒸发。直到收拾床铺的护士在枕下发现了那封短信,警察们才找到根据似的如释重负。看来这个早上在他们的管片里并未发生原来分析的绑票案件,这场虚惊的真相不过是一个年轻人的厌世出走。
警察们随即撤了,走前对李秘书和司机说道:“你们先自己找找他吧,这小伙子大概受了什么刺激,也许过几天冷静了他会自己回来。”
我从李秘书手上接过信时李秘书恰被医生叫走,医生们急着与他交涉信诚应付未付的住院费用。我在二楼空无一人的观景阳台静心阅读了信诚的手迹。这封信没有台头,不知写给谁的。或许,他是写给所有人的。
我走了。我看见了我的爸爸妈妈。我想念他们。
现在我已经决定,在我去见父母之前,必须离开这里。我不知道我的心脏还能跳动多久,所以我要让自己最后过得清静。这里的所有人都让我害怕,他们都在撒谎,让我不敢相信,还有哪一个笑容,会是真的。
真正爱我的人,只有我的父母,我也爱他们,我特别想他们!我特别想他们!
凌信诚这封短信,让我看到了凌信诚的滚滚热泪,也看得我自己心里阵阵发凉。
我,还有周月,还有小梅,还有医生和护士,还有秘书和司机,还有上海的姑妈,还有其他很多人,对信诚的笑容,都出自真心,出于善意,但信诚还是感到怀疑和恐惧。也许他短短的人生,确实经受了太多的谎言,太多的阴谋诡计,所以他陷人了一场严重的信任危机。他像他的孩子乖乖那样,对真情拥抱的双手,也产生了条件反射的惊恐。也许,他的不幸还源于他的财富,他太有钱了,所以他摆脱不了那些明争暗斗,那些卑鄙心机。难怪有些社会学家把一千五百元人均收入,作为中国城市家庭幸福与否的分界之一。金钱的过与不及,都易造成人际关系的失范与家庭的不幸。财富太少,生活过于窘迫;太多,又令人想人非非。金钱数额一旦超过生活必需,它的冷酷和兽性,便会显露无遗,它导致的丑恶与贪婪,就会层出不穷!
信诚究竟去了哪里?
我和李秘书,以及医生和护士,都把怀疑的线索,锁定同一个方向。因为我们从一位夜班护士的口中,得知昨天晚上有四个男人突然来访,并且在病房的里间,一直与信诚单独交谈。其间护士进去给信诚送药,行至外屋便被保姆阻拦。护士把药交到保姆手上的时候,隐约听到里屋的只言片语,护士据以猜测,那四位神秘客人全是信诚叫来的律师。
根据我们分析,信诚应是今天清晨脱身出走,而出走前夜密晤律师,想必不会不谈自身的动向。当天下午我与李秘书一道,去了位于复兴门附近的中亚律师事务所,找到了以前曾到清水湖来过的那两位律师。那两位律师一位姓林一位姓韩,一个人到中年一个还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他们似乎早已猜到我们的来意,未多绕弯便介入正题。
“凌信诚昨天确实直接给我们打了电话,说有急事要我们赶到清水湖去。他也确实和我们谈到了他要离开医院的想法,但是,”姓林的律师说:“但是他什么时候走,走到哪里去,我们一概不知。”
我说:“他有没有说到他大概的去向,比如,他在上海还有一个姑妈,他会不会去她那里?”
林律师断然摇头:“这个我们并不知道。”停顿少顷,又缓缓说道:“他说……他很压抑,他很害怕,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女人。他说他想找个深山老林去当和尚,他说出家当和尚,也许是离开人世而又留在人世的最好方式。我们劝他把出家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