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朵万朵压枝低(2)
妇人了。她们学也不要学,染就染上了这城市的晦涩气,且又似懂非懂地,将某种朦胧的情绪变成阴暗。她们的形象也有改变,一律显得年长,目光犀利,笑容意味深长。郁晓秋分辩说:你们看错了,白天我也穿这件,不相信,你们问她——她转身在周遭人群里寻找证人,证明她白天确是这一身。周围的人都沉默着,似乎很有兴趣看这一幕如何往下进行。郁晓秋的态度越发激烈:你们自己忘记了,白天我就穿这一身!女生中为首的一个却淡然一笑:这么紧张做什么?转过身去不理她了。郁晓秋也觉着自己的激动有些过分,可她真是很委屈呢!她说不出,但是听得出她们话里有话,这话中话的意思,她既是糊涂的,又是熟悉的,似乎从小到大,就是浸润在这种暧昧的含义里。随她长大,这暧昧里面又注入了敌意。可是,就像方才说的,她惯会择善,天性趋向和暖的成分,填充心里的小世界。所以,气和急过去,她挺没记性的,并没有加点小心做人。她联合几个也是活跃好动的女生,向老师提议,成立腰鼓队。老师当然不会反对,由她们去罢了。她们自己到学校后勤库房翻腾出仅剩的几件锣鼓钹铙。如今学校的库房,早已去了锁,已经被搜罗得差不多,只有灰尘和老鼠。她们将家什收拾干净,学着样练起来,到底不会,才想到要有人教。找谁教呢?她们想到高年级的,原先学校宣传队的那些队员。如今红卫兵运动偃息,他们好比解甲归田,在家等待分配。她们决定去请其中一位出山。
她们选定的这位是个初三的女生,所以选定她,是因为她住在她们中间某个人的隔壁,她的兄弟正是与她们同班。但这当然不是理由,相反,她们还要跳过他去和他姐姐交涉的。当她们去到她家里,正与她兄弟擦肩而过,彼此都作不认识。那姐姐原是红卫兵中某一派的,并不在决策层,但因有唱歌的才能,便在宣传队里成为骨干。她个头不高,黑黝黝的皮肤很光洁。曾有人称她“黑牡丹”,但却没有流行开,因她并不是那一型的。那一型是哪一型呢?就是说,那一型当是妩媚的,而她则有些硬。脸是略显四方,浓眉下一双睫毛同样浓密的眼睛,鼻梁挺细巧,弥补了不够高这一点,嘴型相比眼睛与脸庞,显得有些小,而且薄,但因唱起歌来动作夸张,就还是生动的。她闲在家里,无师自通地“咪呀吗”地练声,弄里人家都知道这里有个女高音。见这伙小女生来求,她自然要推挡一阵。先是说她不会腰鼓,那是舞蹈队的事情,后又让她们去找另一位队员,但另一位队员答不答应她也不敢保证。等她们已觉没希望,神情暗淡下来,她方才安慰道,或者哪一日去看看她们练习。问她究竟哪一日来,她又说不定了。过了两天,她突然来到她们练习的地方,礼堂里的舞台上。原来,她是让她弟弟通知她们的,可不是男女生不说话吗?所以,这大驾光临的通报便被吞下去没有了。她是自己循着鼓点声找去的,好在她也是熟门熟路,只是不高兴没有受到任何一点欢迎。不过,当小女生们看见她,又惊又喜的样子,又大大地安慰了她。她纠正了她们系腰鼓的方式,教授了基本的鼓点,让她们先不要带动作,只是站定了练。这时她们方才知道原先错到什么地方去了,于是加倍认真地练,要将白费的功夫补回来。鼓点渐齐,刷啦啦地,有了气氛。舞台上的大幕和幕条早已扯下来,不知到哪里去了,变成一个巨大的洞穴,礼堂也变得大和暗,门里进来些走廊上的幽微的光,很不确定地,随日光转移,便泯灭了。击鼓声激起回声,将声量放大并且延长,变得激越。
练了一阵子,这位教练提出两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一是人太少,二是顶好有男生来打大镲。这打大镲是带有指挥的意思,要特别的人材,经过训练,方能担任。她们面面相觑一会,迟疑地说找些人来还容易,但腰鼓到哪里去找呢?至于男生,她们就更不知道该找谁了。初三的女生就笑了,说腰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