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插髻烨烨牵牛花(1)
年回沪政策的具体应用,所谓“病”,则成为公开默许的作弊。像江西这样工业落后的省份,知识青年大多不能在当地寻找出路,于是,这当口,滞留多年的知青便纷纷“病退”回沪,何民伟裹挟其中,回来上海。户口迁进之后,也闲了一段,但并不长,分到和郁晓秋同属街道的另一个工场间,专加工无线电线圈的,做了工人。现在,他们就在同一条街上做工,再也不必担心分离。然而,早起暮归,两人的休息日又不在同一天,所以一处厮守的时间倒变得有限。晚上可以见面,可这时郁晓秋的母亲又在家中,虽不像何民伟家那么反对他们往来,可总是不方便。两人就只能在马路上逛,或者看一场电影。树影底下,黑洞洞的电影院里,偎依一时,享一享肌肤之亲,到底不够。他们都长了一岁,肉体的渴望抬了头,而且,在这一年的春节里,两人的关系又进了一步。
其时,郁晓秋的姐姐已经结婚,姐夫是与她姐姐同一年中学毕业,分配进电话局的同事。人长得很端正,头发黑亮,牙齿雪白,是俊朗而且热情的青年。他看她姐姐的眼光,是恨不能将他细巧的爱人走到哪抱到哪。真是难以想象,冷若冰霜的姐姐竟能获有这样热烈的爱恋。爱情是一桩令人惊奇的事物,它可挖掘出人潜在的能量。姐夫家住在南京路西段的新式弄堂内,双开间的一层。家中本有兄弟二人,大的在“文化革命”前大学毕业,分在北京,早两年结婚成家;小的,留在家中,和新娘住了朝南两间中不带阳台的一间。这样的家境和住房,也是令人羡慕的。婚后,两人难得来娘家一趟。姐姐对这个家,以及她的家人,向来是情感淡漠,谁知道呢,也许她早就盼着离开家,所以一反常性地对婚姻积极,及时抓住机会。春节里,本来是要回来的,可她们的母亲却决定去无锡过年,所以也就顺势不来了。“文化革命”结束,母亲她们这些老艺人又都活跃起来。无锡那几位原先是和母亲同在一个滑稽戏团的,出巡演出时,被留在当地,另成立了一个剧团。艺人们的经历总是复杂的,所以这些人无一例外受到审查,如今,全解脱出来,好比劫后余生。多年不通信息的,全又都联系上,于是走动往来,不亦乐乎。倘不是儿子要来家吃年夜饭,她母亲是等不得到初一的。郁晓秋的哥哥也在准备结婚,对方家庭是个干部,增配了一间房。直到此时,他还是住设计院的单身宿舍。除夕夜一过,家里就只剩郁晓秋一个人了。何民伟来,两人亲热到不知所措,便开始做那桩事。虽都是二十三四岁的人了,可对这事却从未受到过启发教育,真是千差万错,有几回,非但不是亲热,竟然还有些反目,因为没有找对地方,两边都是着急。过年新换的床单被里已经一塌糊涂,身上也是汗污交集。一直从午后折腾到天暗,方才消停下来,可还是不对。两人都有些悻悻的,又有些尴尬,就像关系要破裂了一般。但第二日何民伟又来了,两人再次尝试。似乎是顺当了一些,却因为太过专心于技术,也并没有觉出多么大的激动和快感,倒不如单纯的亲热来得满足。而且,从未有过的无遮无掩的二人相向,彼此都变得陌生,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免生出隔膜。到了郁晓秋母亲回来的前一天,两人几乎有些绝望,真怕是再也做不好此事了,心里简直对男女的关系生畏。他们是饮食男女的小小人生,纯粹的精神于他们是虚无的,他们必须做好这件事才行。可他们怎么就做不好了呢?两人丧气地搂抱着,赤条条地紧贴一起,何民伟将脸埋在郁晓秋的头发里,闷声说:郁晓秋,我老是做不对。郁晓秋被自己的头发,何民伟汗津津的脸,捂得几乎窒息,可也不松开一点,说:何民伟,是我不对。窗帘上晃着明亮的光影,窗缝里挤进市声,有孩子的欢叫。他们就像两个离世的人,孤独地相守着。就在这哀伤的时刻,突然间涌起了激情,他们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肉体,缠绵着丰盈极了的欲念。这一下,他们可是无比的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