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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君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错的字,错的材料,错的命运。

    稍一分神,就被背后的小孩子又打又踢,喝道:“写!写你们怎么反革命!老老实实交代!再不用心,罚你们出去晒太阳,跪板凳!”

    “游行耍猴去!起来起来!”

    一时兴到,红兵把他们揪出来,敲锣打鼓游街去。

    “三开艺人”:日治期、国民党及共产党时皆吃得开的角儿,所受侮辱更大。不过,说真格的,二人又再紧密合作了。

    一九六六年,这个人人永志不忘的年份。

    正是八月暑天,游街的行列中,有生、旦、净、末、丑。像演着一台热热闹闹的戏。

    被揪出来的人首先得集体粉墨扮戏,全都擦上红红白白的颜色,夸张、丑化,现出“牛鬼蛇神”的原形。

    小楼的手和笔尖在颤抖着,勾出不成形的霸王脸,黑白是非都混沌。蝶衣呢,他又登场了,白油彩,红胭脂,眉是眉,眼是眼,眯虚着,眼窝那两片黑影儿,就像桃叶,捂住他,不让他把眼睛张开。

    他敏感的手,明白自己的皮肤没弹性了,失去了光辉。如果现今让他歇一歇,枕在臂上好歹假寐个半天,衣袖上的皱褶,一定刻在脸皮上,久久不散。——他回了不原状了。

    但只见他走一定神,仍是如花似玉。他没有欺场,是戏,就得做足。

    他在人里,牛鬼蛇神影影绰绰中,如穿帘如分水,伸手取过小楼的笔儿:

    “给你勾最后一下。”

    跟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一样。

    他的断眉。

    都是皮相。

    小楼呆住了。

    但游街马上开始了。每个穿着戏服的小丑,千古风流荟萃。关公、貂禅、吕布、秦香莲、李逵、高登、白素贞、许仙、包青天、孙悟空、武松、红娘……,还有霸王和虞姬。

    一辆宣传车开路,红兵押送着,锣鼓夹攻。走不了两步,必被喝令:

    “扭呀!不然砸断你的狗腿!”

    “翘起兰花手来瞧瞧!臭美!”

    “拉腔呀!扮牛叫!吽!吽!”

    炎阳炽烈,臭汗混了粉墨,在脸上汇流,其稠如粥。整个大地似烧透了的砖窑,他们是受煎熬的砖。

    “打倒文艺毒草!”

    “连根拔起!”

    “文化大革命万岁!”

    “毛主席万岁!”

    “毛主席万岁!”

    还没喊完,忽闻前面人声鼎沸,不久轰然巨响,一个女人跳楼了。她的一条腿折断,弹跳至墙角,生生地止步。脑袋破裂,地上糊了些浆汁,像豆腐一样。血肉横飞,模糊一片。有些物体溅到蝶衣脚下,也许是一只牙齿,也许是一节断指。他十分的疲累,所以无从深究。

    是这样的:北京女十五中的红兵小将查抄一个小说作家的老窝,已是第三遭,就在清查“赃物”,搜集反动罪证时,这个平日温文尔雅的好好先生,气力仅足以提起笔杆的写作人,蓦地抄起一把菜刀,疯狗似的扑过来,见人便砍,见人便砍。接着冲下楼梯,连人带刀仆在一个十二岁的革命小将身上。

    他们的女领队,狂喊一声。

    “敌人行凶了!战友们,冲呀!”

    是的,他们以毛泽东思想的精神武器,面对一切反抗的力量。英勇上前,活活把他一双手臂都拗断了,发出嘎嘎嘎的声音。

    作家的老婆歇斯底里,又抡起一根扫帚,企图抢救。不过一个十来岁的毛头,锐不可当,把她逼到楼上,一层又一层。到了最高层,她无路可逃。一个家庭主妇,便只好耸身跳下来。没有了双手的作家,看不到这一幕惨剧。他早已昏死了。

    蝶衣和小楼,木然地注视这台戏。

    “古人”们在赤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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