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不认?”
我嘟起了嘴,装成无从抵赖:“还不帮忙收拾残局?”
三个人,各展所长,各自救活一尾金鱼,以观后效。
有些短命的,不堪意外,早已丧生。有些在濒死之际,明知过了此刻,过不了下一刻,竟十分努力地挣扎,像人的心跳:扑、扑、扑、扑、扑……特别地努力。
千万要活下去。活不下去,要死得慢一点。
几缕淡云,浮浮飞过月亮的身畔,像中断,却又迤逦。末了想盖过月色,苦无良策,月亮还是透射出来,人寰处处有争执,总是纷纭难解。
许仙问:“头发干了吧?小心招了风。”
不知是问她,还是问我。从前一定是问她,但如今也许是问我。
如今不同了,我们都不一样了。
许仙轮廓澄明,眉目秀逸,眼中永远有流泻不出来的、迷茫的眷顾,不知投放在哪里好——我想,他是在问我。
“快干了,”素贞一马当先答了,不容有失,“都是小青顽皮,追追打打,弄得一片胡混。来,一起把汗冲一冲吧。相公,你先回房,我随后就来。”
许仙走后,我俩笑靥一敛。敌不动,我不动。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难过也得过。她从没打过我,只为了一个男人;她从没这样地为难,只为了一个男人。
她道:
“……”
“小青,你……回西湖去吧。”
“你回去吧!”
她讲的话,自己莫不也十分惊诧。我听了,一跤跌到万丈深渊,一直地堕落,一直地堕落,足不到地。
她要我走!
我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得不到原谅。她要我走。整个世界都离我而去,流云一般,最后只剩下我,人人都走了,不,人人都在,我走了。
我突然极度地孤寂。回到西湖底下?独个儿?朝朝暮暮?不,我已经野了,不再是一条甘心修炼的蛇,我已经不安于室。
也许世上本来没有我,是先有素贞,素贞把我种出来,她不要我,我便枯萎。
“我不走,姊姊,要走二人一起走。”
“谁说我要走?”
“我独个儿回去干什么好?”
“你在这儿又干什么好?”
“我什么都不干!我在你跟前,在你身后,胜过西湖岁月。亿万斯年,自言自语,你明知这种日子……”
“是你自己要留下的,”素贞像一个神,无上的权威,“小青,我待你不薄。你要留,我让你留。但,许仙是我的。”
运蹇时乖,我垂头丧气。
——如果有别的选择,我一定不肯如此屈辱!
“好了,来把汗冲一冲吧。”她说。她赢了。
一到五月,地气上腾,人间就像个蒸笼,把我们折磨得五内俱焚。我天天咒诅太阳,因为苦热,比相思更难熬。是的,生理上的劫数,往往比心理上的更为直接。
贴近端阳,我长日恹恹。在严寒日子,需要冬眠,一壁吃饭也一壁盹着了。天气一热,亦要大睡一顿。自恨无力胜天。
素贞好一点,昏昏然,亦可强自抖擞。
许仙熏香割艾,张悬菖蒲符箓。见我俩懒懒地包粽子应节,也来张罗一阵。我见他来,趁机地跑开了。
刚至门前,忽见一个和尚。
他似在寻人,也似已久候。
细察,唔——曾经见过。
仍是皂色葛布单衫,外披袈裟,手中持一根红漆禅杖。看他眼神凌厉,印象至深,是眉间额上那若隐若现的金刚额珠,对了,就是他!
他来干什么?
我吃了一惊,感觉不祥。
他在门边站定